墨鹂跟墨尧差不多大,今年才六岁而已,便是再不得宠,皇上也断不可能放任她自生自灭,但到底寄养到谁名下,那是帝后说了才算,总归不会让四公主无依无靠就是了。
只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沐清儿总得掂量掂量。
皇贵妃难孕一事不是秘密,但凡这个沐昭仪有点脑子打听打听就该知道,自己故意说个半截话,就是想暗示她,四公主极有可能会过到皇贵妃的名下,让她还是对墨鹂客气些。
沐清儿听罢确实心中一凛,只不过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她跟白贵人同住一所宫殿,如今白贵人身死,皇上该不会为了省事,直接将这个晦气的小丫头塞给她吧?!
想到这里,再看墨鹂的眼神便带了些厌恶,她自己都还没孩子呢,才不愿意做别人的后娘!
她搬来永安宫这段时间,那个病秧子别说出门,连床都下不来,自己跟她一面都没见过,倒是这个丫头每日进进出出,见了自己连个笑脸都没有,一看就是个桀骜的,她才不想揽下这个麻烦!
思及此,她便有些待不住,白贵人的东西扔不扔已经不重要了,此刻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这死丫头离自己远一点!
见她匆匆的走了,苏小酒虽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舒了口气,她还真怕这沐昭仪不识时务,跟她没完没了的掰扯起来.
她不能给娘娘惹麻烦。
直到沐清儿的身影消失,墨鹂眼中的泪水终于绷不住簌簌落了下来,她挣脱苏小酒的怀抱,费力的将那些被人搬出来的物件一一捡起来抱回了屋里。
其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就是一床棉布,几件旧衣,再有就是白贵人生前坐的绣墩,和一张木质的小方几。
她人长得小,搬动方几十分吃力,却怕将东西磕坏,用上全身的力气将它抱离地面,一步一步的往殿中挪去。
苏小酒忙走上前,想要替她搬,墨鹂却往旁边侧侧身子,拒绝道:“我自己可以,谢谢。”
隐忍倔强的样子让人瞧了心疼,苏小酒上前,硬是将那实木的方几从她手中搬走,道:“还是奴婢帮您一起搬吧。”
墨鹂一脸木然,看着她把东西搬进殿中,又将地上的棉被和衣服拾起,拍打干净,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桌子上。
做完这些,她眼珠一动未动,怔怔的看着如今空荡荡的床铺,眼泪终于崩出眼眶,喃喃道:
“娘亲我再也没有娘亲了!”
“公主莫哭”
苏小酒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还要控制着自己不要哽咽出声,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以后要独自生活在这深宫里,她的心便一阵阵揪的生疼,可恨的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若只是个普通的小宫人,她大可做主领到荣华宫,但对方是公主,何去何从不是她能置喙的。
心中哀叹,为何要让她遇到那么多可怜的孩子,却无能为力。
小舞如此,崽崽如此,本该无忧无虑享尽人间尊崇的墨鹂,依然如此。
墨鹂紧紧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衣襟哭的汹涌,瘦小的身子剧烈的抖动着,将失去娘亲的痛苦彻底爆发出来。
“酒酒姐姐,娘亲她不要我了,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呜呜”
苏小酒吸吸鼻子,将眼中的酸涩逼退回去,只觉得任何劝慰的话都太过残忍,却还是将墨鹂自怀中拉出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公主不哭,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兄弟姐妹,还有奴婢,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本想说还有父皇的,可他实在是不配。
墨鹂发泄一会儿,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眸子一片空寂,这种丧亲之痛,让本就早熟的她一夜之间又长大了。
她调整好呼吸,抬眸看向苏小酒,甚至还硬挤出一个微笑,道:“谢谢你,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放心,即便只剩下我自己,我也一样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又看向空无一人的床铺,曾经,有个人总是坐在那里跟自己轻声细语的说笑聊天,坐在那里认认真真为她缝补衣服上的破洞,会搂着她讲很老很老的故事
以后,这些都不会再有了,她要使劲的回忆,使劲将那些有娘亲的画面记住,深深的刻在脑子里。
苏小酒不忍将墨鹂独自留在这里,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道:“不若公主跟奴婢先去荣华宫用午膳吧?天色不早,御膳房应该已经没有膳食了。”
白贵人在时,宫人们好歹还会顾及一下,如今宫人都走光了,她连吃饭都成问题。
只是不知娘娘会不会怪她多管闲事,暗道一会儿还是先把她领到自己的住所,然后探探娘娘的意思。
墨鹂却谢绝了她的好意,小小的人,好像一下长大了十岁,恋恋不舍的坐在娘亲生前的绣墩上,摇头道:“谢谢姐姐,我现在不饿,想自己待一会儿。”
她怕自己一走,这些东西就被人扔掉了。
小手慢慢抚过面前一尘不染的方几,桌面冰冷,她却似乎感觉不到,苏小酒暗自叹了口气,也罢,总要给她些时间接受现实的。
她将自己兜帽摘下为她披上,又留了两个宫人照看,最后又格外拿出些银子,悄声嘱咐宫人,待会去给墨鹂弄些吃食热水,再点上炭火将屋子烘的暖和些,自己才匆匆回去。
回到荣华宫,荣妃已经醒来,正在毯子上跟允儿一起做游戏。
男孩胆大,才十来个月的小娃娃,如今就想着自己走路了。
撅着屁股扶在娘亲腿上,摇摇晃晃的,用四颗小奶牙对着娘亲咯咯笑。
一边笑着,一边试探着把手松开,发觉两只小脚脚站不稳,又赶紧抓住娘亲的衣服,然后抬头看看她,继续慢慢松手,荣妃大气不敢喘,紧张的看着儿子圆滚滚的小身子慢慢站直,结果还是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毯子上。
小娃却不气馁,再次晃晃悠悠的站起,松手,坐下,再站起,松手,又摔倒,最后还是春末看不下去了,将手伸进小娃的后心,果然汗涔涔的,小衣都潮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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