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酒眨巴眨巴眼:“你不是去郡守府了吗?找到董滨没有?”
转移话题的意图太明显,萧景脸色黑了黑,却还是答道:“找到了,他在后面不远,正要一同去城门处安抚灾民。”
苏小酒惊讶:“这次他怎么不躲了?”
从萧景出去到现在也不过个把时辰,那董滨咋突然就转性了?
萧景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捉了他的傻儿子要挟。”
很明显,提起这个人,让他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
苏小酒甚至都能想象出那无赖再次见到萧景时垂涎的嘴脸,不免对自家夫君心生同情。
她半个字没说,萧景却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额上碰了一下,洋怒道:“不许瞎想,什么也没发生。”
因为他根本就没给那无赖开口的机会,直接命人往口中塞袜子捆了起来。
这次董滨果然不再推三阻四,几乎是踩着风火轮来接驾,身上穿着雪白的亵衣,连官袍都没来得及穿。
城外一触即发他竟睡的下去,果然万千子民不及他家一个孽障,看来这官做的当真到头了。
萧景忍着怒气让他亲自去城门处安抚灾民,董滨虽然不愿,但见儿子被人杀猪一样五花大绑,也只好照办。
苏小酒看着自家小侍卫由衷欣慰,这才对嘛!对付坏人就不能讲道义,你跟他好好说话,他只会以为你好说话,你敬他一尺,他不但不懂感恩,反而会觉你的好欺负。
总之一句话,有些人就不能惯!
“那咱们现在是要去打开城门吗?”
萧景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虽说一时有些难以安排,但就天气来看,近几天不会再下雨,不出三日,积水应该就能消退,这段时间咱们正好可以好好部署。”
“老天爷真是不给人活路,突降大雨,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今年雨季比以往提前了大半个月,原本制定的许多防洪措施都没来的及实施,时间紧迫,只希望预防疾疫的措施能及时颁布,尽最大可能减少损失吧。
到了城门处,场面已经完全失控,带着农具的百姓与手持武器的士兵扭打成团,为了给一家老小博出生路而猩红着眼厮杀。
士兵们见同伴受伤,也都激动起来,拿着手里的长枪刺向百姓,随着一声惨叫,一名握着锄头的百姓倒在了血泊里。
“夫君!”
“爹爹!”
身后,一位妇人领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哭喊着扑过来,男人痛苦的闭紧双眼,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苏小酒握紧衣袖,转头对苍联道:“去把刁太医请来救命!”
“是!”
有萧景在,苍联毫不犹豫飞身而起,朝客栈的方向掠去。
“爹爹!”
男孩紧紧攥着拳头,像头凶猛的小狼一样瞪着大眼仇视着士兵,忽然啊的一声跳起来,朝他狠狠撞过去,奈何身量太瘦小,那冷漠的士兵只轻轻一扫,他便滚到了地上。
泥水挂满全身,他却浑然不觉,起身再次冲撞,士兵不耐烦,竟再次举起手中长枪对准了男孩!
“啊!”
这次换做士兵惨叫,男孩惊愕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玄衣男子,颀长峻挺,出手迅捷,手中长剑森然幽冷,直指士兵咽喉,怒道:“朝廷供养你们,就是为了把武器指向百姓么?!”
他的声音并不高,穿透力却极强,对峙的双方陡然静谧下来,看着如神祗般突然降临的男子,手中的动作便难以继续。
“所有士兵听令,放下武器,开城门!”
郡守令在空中划出弧线,准确的落在了一名士兵将领手中。
他迟疑的展开卷轴,看到上面鲜红的郡守大印,毫不迟疑的大声道:“放下武器!打开城门!”
连喊三遍,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中,须臾,灾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方才还分离阻抗的士兵们纷纷收起长枪,潮水般退去两侧。
其实他们又何尝愿意伤害百姓,虽不知郡守为何突然改了心意,但幸好还算及时。
正准备拼死搏斗的百姓们茫然四顾,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不多时,就见他们的郡守大人董滨跌跌撞撞跑来,一身肥肉随着他奔跑,有节奏的颤动着,跟另一面蜡黄消瘦的百姓们形成鲜明对比。
在人群中一眼锁定萧景所在的位置,他气喘吁吁过来,狼狈的朝着萧景叩拜:“微臣来迟,请太子殿下降罪!”
萧景而立肃然,冷声道:“你确实有罪,作为父母官,不顾百姓生死,竟纵容属下残害子民,简直该死!”
大冷的天,董滨只穿一身亵衣跪在冰凉的积水中,却因为他这句话满头大汗,毫无形象的磕头求饶。
一身膏脂,衣衫不整,因为不住将头扎在水中,发髻散乱的糊在脸上,哪还有半分郡守该有的威严?
萧景嫌恶的移开视线,目光扫过早就被他身份震住的众人,朗声道:“念你们都是奉命行事,今日之事本宫不予追究,但若再犯,必当街斩首,以慰民心!”
这话就像在无尽黑夜中亮起的灯塔,百姓们静默片刻,再次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
声音响彻云霄,久久不灭。
剩下的事情,无非就是安置灾民,另外派出专人,负责为灾民普及预防疾疫的知识。
从最粗浅的比如要把水和食物煮熟再用,大水褪去的地方,要及时喷洒药物,燃烧艾草等等。
董滨有罪,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控制灾情,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出面,于是萧景暂且没有发落,只是把董文章扣押起来以作人质,防止董滨使诈。
再硬的地头蛇也有软肋,很明显,儿子就是董滨的七寸,为了不让儿子受苦,他对苏小酒和萧景的吩咐不敢有半句怨言,防疫工作开展的也异常顺利。
只除了一件——
当日范陵游密报,他手中大部分药材都被董滨以生意的名义扣押,苏小酒去范家那天,范陵游就是被董滨骗到郡守府做客去了。
而他也因此远远见到了突然造访的萧景,当时董滨忙着与他周旋,就那么将太子殿下晾在花厅半天,甚至还得意炫耀,太子千岁又怎样,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到了云州地界,蛟龙也照样得盘成长虫!
也就是说,范陵游的大部分药材,已经被董滨强行低价收购,而他的目的,正是等到灾后高价售卖,或者上书朝廷,以高出几倍的价格申请灾款。
这一笔笔账目,萧景都且给他记着,只等灾情过后,将人证物证送到京都。
也许是预料到自己的下场,董滨表现的极为配合,意在将功补过,不仅把所有灾民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防疫知识也普及的十分到位,作为南部地区疾疫隐患最大的郡县,起到了良好的模仿作用,周围其他小的郡县接到指令,也都纷纷效仿。
距上一次的三日大雨后,云州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小雨,虽然绵延的时间长,但索性没有发生太大的洪涝,很多地方积水也渐渐散去,只待将受灾严重的个别地区休整重建,这个夏天就算平安度过了。
夜里,奔走多日的苏小酒散架般趴在床上,四肢酸痛无比,后背上仿佛背了块巨石,甩也甩不掉,别提有多难受了。
萧景微微运起内力为她疏通筋骨,看着她肿胀的小腿道:“明日施粥你就别去了,在客栈好好休息一日,董滨的人已经适应了节奏,做这些工作轻而易举。”
“不行,不亲眼看着我总觉得不放心。”苏小酒半眯着眼,说话都没有力气,走路太多,脚后跟也疼的厉害。
“每日就那些活计,又无什么变化,哪里不放心?”
萧景说着将她白嫩的脚丫握在手中,右手成拳抵了上去。
“哦哦疼!轻点轻点!你还是揉腿吧!”
对她呲牙咧嘴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萧景力道不减:“不揉开明天更疼,乖,忍忍就好了。”
苏小酒只好咬住被角,防止自己继续喊出声。
萧景笑:“捂嘴做什么?四周又没人住,随便你叫。”
她腾的红了脸,啐道:“绿拂她们可在外面呢,误会了怎么办?”
“误会什么?别说是给你按摩,便是真的……那也是名正言顺。”
真的什么不消说,苏小酒脸上已经烫的不行,直接把整颗脑袋埋进被子里,没一会儿就把自己憋得难受,又把脸露出来透气,嘟囔道:“好想赶快十八岁呀!”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赶快十八岁,然后呢?”
“……然后就能开车了。”
萧景揶揄的表情呆了呆:“开车?开什么车?”
反正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hiahiahia
呆萌萌的样子有点可爱,苏小酒爬起来亲他一口,结果一动弹,浑身肌肉像被亿万只蚂蚁咬住,又惨叫着趴了回去:“啊!我死了!”
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她脑门上敲一下:“不许瞎说。”
苏小酒佯装害怕的闭上眼睛求饶:“大侠饶命,小女子下次还敢!”
两人闹了一会儿,她拍拍身边的锦被,萧景听话的躺上去抱住她,舒服的喟叹一声:“好想就这么跟你躺着,我不是太子,你也不是什么太子妃,就做一对平凡的小夫妻。”
苏小酒何尝不是如此,但现实就是这样,有时候越简单平凡的事,反而越求之不得。
自从来到南夏,他们仿佛就没有一天是轻松的,这种节奏令人喘不动气,可又不得不沿着轨迹走下去。
“酒酒,你可后悔跟我来南夏?”
她这般自在无拘的性子,如今四处奔走,时时面临各种危机和麻烦,会不会有哪一天觉得厌倦了呢?
摸索着揽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苏小酒闭着眼摇摇头:“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后悔。”
她转过身跟萧景面对面,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描画,笑道:“但你能不能答应我,就算以后当了皇上,只要条件允许,就陪我回大渊看看?”
看出她眼中的期盼和小心,萧景在她额上深深印下一吻:“酒酒,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愿意倾尽所有去满足。”
“嗯,我知道。”
心中却遗憾,可惜身份限制,她想要的归隐生活,此生都无法实现了吧……
“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按照刁太医所言,只要七日之内未有疾疫发生,我们就能回京都,到时候我就向陛下请命,陪你回大渊小住。”
“好。”
“早些睡吧,最后这几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咱们都养足精神,争取早日结束。”
积水退去,百姓的生活又恢复平日的秩序,灾民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村,喧闹一时的云州城,终于又安静下来。
刁三分搬了躺椅躺在客栈后院的屋檐下,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捏着茶杯,惬意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只需熬过今晚,明天他们就能回京都去了。
最近他一直在忙着熬制预防疾疫药丸,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又天天亲自在灾民营中发放药物,整个老头晒的呼黑焦亮,被丫头戏称为黑脸爷爷。
想着这次自己在太子身边鞍前马后,为赈灾出了不少力,回去之后在京都就算正儿八经的立住了,心里高兴,连外号听着也格外顺耳,随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山楂丸子递给丫头道:“来小丫头,你叫声好爷爷,这些全都给你吃。”
自从跟绿拂厮混在一起,小家伙就没缺过零嘴儿,见状把弄着手里的小木牛,撇嘴道:“我才不喜欢吃这个,酸掉牙。”
“咦?一般小孩儿不就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玩意儿?怎么到你就不喜欢了?”
“这还用问?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小孩儿!”
丫头嘻嘻笑着站起来,准备去找绿拂,她方才出去替苏小酒买东西,说好要带炒栗子回来的。
见他毫不留恋的走了,刁三分撇嘴:“这孩子,真不讨喜!”
“不是不讨喜,是不好糊弄吧?”
一清二白也在廊子下坐着,见状揶揄道:“拿几个山楂丸子就想哄人,也不怪人家不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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