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织影的再三劝说下,司织不再坚持己见,随后就被抰去寝殿养神。
送走司织,织影看向澹生。
澹生道:“主上有何事交代?”
织影投去赞赏的眼神:“不错,这些年你的进步很大,影殿有你,我很放心。”
“主上的话让澹生很是惶恐。”
虽这样说,眼角眉梢间却不见丝毫惶恐。
织影笑言:“才夸你一句,这就开始跟我耍滑头了?”
澹生讪讪地伸手挠头。
许久不见他露出这般腼腆之态,织影瞧着甚是亲切,瞥着殿阁外的檐柱后头有双眼睛偷偷窥视,指尖聚水凝了片霜花,拈指弹出。
“啊!”
女子的痛呼声传来。
织影板起脸:“再看,便回去书阁,抄五百遍医经。”
“我梦醒啦!”
织影看着华灼手捂脑门夺路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骂:“这小妮子,都学会拿做梦骗人了!”
澹生默默在心里接话:那还不是随了主上您么!
“我还想着,等什么时候她能独当一面了,就可以放手让你俩协作打理影部。”织影有些头疼的样子,“可瞧她这跳脱的性子,只怕不肯乖乖待在云堆里捏影子。”
“那样也好,将来她羽翼丰了,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也懒得管她了。”
替阿灼做了这么久的决定,也该把选择的权利交还给她了。
澹生中肯说道:“神女的性情,与主上当年一样。”
织影笑了笑,忽而扬起衣袖。
澹生来不及反应,只觉肌肤触及一点冰凉,仿似飞雪绽落眉间。
一道光束破开识海,融作点点墨痕。
他下意识驱使意念触碰,墨痕融汇变幻,纵横成文。
织影传给他的是一篇咒诀,讲的是如何化解怨煞,涤尽浊息。
这好像是……
“学会它,往后影部执印者的人选,便可不再受限于真身了。”
织影的声音回响在识海。
澹生睁开眼,露台上已是寂然一片。
不知怎的,今天主上说的这些话、做的那些事让他心底有些不安。
忽闻一声雷霆巨响,打断了他的沉思。
澹生凝神望去。
远方的一处神殿上空神光内敛,阴云汇聚,闪电一道一道劈将下来,伴着轰轰雷声,格外引人注目。
尚未离开天宫的织影同样耳闻目睹,便知此刻司法神君已在对芜岚行二十四道天雷之刑。
她驻足看了眼,随后头也不回地掠出南天门。
未久,就瞧见小金乌等在前头。
织影露出微笑,加快速度。
到了跟前,她正要开口,却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火热的太阳真息扑在耳廓,燎得她耳朵发烫。
这才多久没见?
织影心下好笑,双手轻拍他肩头,不由问道:“阿霄,你怎么了?”
小金乌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抱着她,双臂越收越紧,像要将她揉碎,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神的筋骨强悍,织影不觉疼痛,心里却在嘀咕。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才分开一会儿就这样了?受刺激了?
她轻拍了拍,等到他稍微放松了,才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小金乌轻声道,“就是想抱抱你。”
说了跟没说一样。
织影哭笑不得,只好提出建议:“换个地方好不好?”
刑律殿的雷声传到这里已经变得很微弱,但这声音总时刻提醒着那些讨厌的人的存在。
小金乌低沉沉“嗯”了声,手上的力道松了松,改为单臂揽着,另一边抬手画了道光门,带她一齐冲了进去。
光芒褪去,几片绿叶划过织影的视野。
后背抵上一处凹凸不平的粗糙,小金乌落在她面前的树桠上,伸直双臂与树干形成一个狭小而私密的空间,将她围在里面。
草木与阳光的气息很容易让人感到放松,面前的人的眉头却紧锁着,让她有种想要伸手抚平的冲动。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奈何中途被阻。
小金乌捉了她的手放入掌心,微微倾身,神情认真,且端穆:“小影,你不会离开的吧?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织影被问得一愣,说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回答我。”
小金乌用目光锁住她的眼睛,不肯错过她眼里一丝一毫的情绪。
看着这双分外明亮的眸子,织影心中生出退怯之意。
人会老,树会死,苍生仰视的神也会陨灭。
都会有那一天的,早晚而已。
不周山已经开始动摇,她终将会随着天窟的消失,重新回归天穹。
这次,或许连魂魄也不会留下。
她狠不下心说会离开,却也给不了他最想听的答案,虽然她真的很想给他这个答案。
鼻尖忽然有点酸涩,织影双手环住小金乌,借此避开他的视线,扯出的笑无声地湮灭在唇角。
天光是那样刺眼,她闭上眼睛,近乎贪婪地嗅着鼻端最纯粹的阳光的味道,在他耳畔印下一个吻。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传到他耳里却格外清晰。
“我想和阿霄永远在一起。”
小金乌长长地吁了口气,揽着她,轻轻一吻落在鬓间,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欢悦的神采:“好,我答应你。”
他抬起眼,凌厉的目光穿过繁枝茂叶、层云叠嶂,直望向苍穹某处。
垂藻庭中,东华帝君一声长叹。
“徒弟大了……”
毓言仙官忍不住说了句:“帝君,赤霄上神才七百来岁。”在一堆上神上仙当中,是最年轻的那一波。
东华帝君没跟他较真,桌下的手指不断掐算着。
反复十数回,五根手指握成拳,放回膝头,东华帝君又望向竖在半空的光镜,叹息:“难哪……”
受完罚,芜岚便接到天帝要求自己速回积石山的谕旨。
她忍着一群神官的异样眼光,离开受刑处,并没有听从天帝的话回积石山,而是一路上避开巡察神使的巡视,悄悄折往藕花深处。
到时,芜岚就看见芙蕖跪坐在莲池中的水晶凉亭里,手里握着一卷书,眼睛直直的,看上去出神有一阵了。
“在看什么?”
这一声将芙蕖从出离中惊醒,她立即合上手里的书,没有起身,随口答:“一些史册罢了。”
芙蕖一向清高,眼里除了花,没有几个人能入得她的眼,这其中,也包括花神殿的主人。
对此,芜岚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在意她的不恭敬,目光随之瞥向桌上看不出名堂的残留书封,皱了皱眉。
芙蕖注意到她的视线,语气如常:“上神要我等,是有何事?”
芜岚将残书抛出脑海,直接问:“刚才你去了哪儿?”
“上神这是明知故问了。”
看芙蕖一脸淡然,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简直跟害她被罚的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芜岚心情顿时变得烦躁,说话也就不怎么客气。
“别跟我装傻,我问的是你出现在司云殿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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