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担心胃下垂?”
就知道不能对她退步!
小金乌心生懊恼,觉得织影好不知趣,得寸进尺。
他强忍了直接动手的冲动,咬牙道:“你去是不去?”
织影掏出一瓶子仙露,小心地抹在浮红的手腕上,丝丝凉意传来,灼烫之感削减不少。
她欲把剩余的仙露塞到小金乌手里,但瞄了瞄逐渐退热的手腕,还是明智地放在了耸起的书堆上。
“我送你半瓶子仙露,你喝了就不要找我切磋了!”
小金乌额上青筋猛跳,唤出赤羽鞭,将鞭子上的火焰加到了上次的两倍,他握着赤羽鞭朝织影扬了扬。
“是我用赤羽请你,还是你自己走?”
织影还没说话,捧着化蝶记已装了半天空气的微之真君忙拦在小金乌面前,脸上是少见的坚毅,只是这话就不那么对味儿了。
“小神君莫慌莫慌!老夫这天权塔楼里全是天界的重要书册,还有老夫的无数巨作图卷,都是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东西,你赶紧熄了这火,熄了呀!”
织影嘴角微抽,小金乌没看到微之真君的“宝贝图卷”,脸上全是凛冽之色。
赤羽鞭悬在书堆上方一尺处,吐出来的火舌却时刻要舔向咫尺之间的书页。
小金乌语气轻飘飘的,就像一片羽毛撩在织影手心儿:“你不出来,我就烧了这天权塔楼,那时追究起来,你我谁也逃不掉。”
“无耻!”
织影从微之真君身后出来,朝小金乌手里的鞭子扬了扬下巴:“把你这家伙收起来。”
目的总算达到,小金乌爽快地收了赤羽鞭,走到窗前。
织影瞅着地上乱摆的书册,心情复杂,她捡起一本天女录,对微之真君说道:“真君所著,小神甚是喜欢,可否赠与小神一本?”
微之真君视书册图卷如命,却更珍惜识得千里马的伯乐,当下就扬起一个豁朗的笑容道:“女娃娃好生客气,喜欢就拿去,你是个识货的,可要常来我这天权塔楼!”
微之真君不愧是微之真君,一番热情结友的话说得跟青楼姑娘留客似的。
织影眼角又抽了抽,向他道了谢,就把天女录放进袖里乾坤。
等候在窗前的小金乌看着她眼里的惶惑,心里总觉得不舒坦,却也没有先走。
待织影到面前,他隔空摄了一本同样的书册在手,朝微之真君谢过,就越出了天权塔楼。
织影瞟了眼因同时有了两个伯乐而欣喜若狂,抱着方塘激动得直哭的微之真君,觉得很是荒诞。
甩了甩脑袋,她回头跟在小金乌身后,却时刻想着怎么跑路,但这次小金乌是铁了心地要带她去摘万年雪藕,一步三回头地盯着她。
见她脚步慢了一小段,就返回来找她,令织影不甚心烦。
织影内心抓狂,她身边怎么尽是这些脾气古怪的人?
※※※※※
若说织影所在的云族子息单薄,那么花神一族可就是名副其实的枝繁叶茂了。
除开十二月令花神,还有各月令分支,各远亲,以及若干未入花神谱的花草树木精灵。
小金乌带织影去的是六月令花神芙蕖所管辖的藕花深处。
无穷碧色的接天莲叶簇拥着各色亭亭玉立的荷花,淡白,粉红,深红,淡紫,皆是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气度。
偶有蜻蜓掠过,更添静谧。
看守藕花深处的菡丹正卧在一片荷叶上酣睡。
躲在远处的小金乌得意一笑,朝织影扬了扬下巴:“我就说能给你弄到万年雪藕吧!”
织影撇撇嘴,她又没要他弄万年雪藕,到时候东窗事发,她这个被逼犯罪的从犯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跟我来!”小金乌伸手就去拉织影。
织影忙不迭地躲开,手上还有一圈儿红印呢,她才不想伤上加伤。
“你走前面,我跟着。”
小金乌警告她道:“你要是逃了,我天涯海角都要把你给追回来!”
“司云殿就在那儿,哪儿还用得着你追到天涯海角?”织影嗤笑一句。
心里暗暗把小金乌又骂了一遍,方才顺了口气。
小金乌冷哼一声。
在荷叶间几个轻盈的跃起,他落在藕花深处最中心的区域,这里是整个藕花深处灵气最旺盛之地,因而才能生出万年雪藕这样的圣物。
他回头一看,织影正落在他身后,中间隔着一支半高的荷花,荷花洁白,却不及她肤色如雪,肌如凝脂。
织影抬眸就看见小金乌一双金瞳锁着她,与火焰中层最明亮的颜色如出一辙。
织影心里咯噔一跳,他不会要用太阳真火烧了她吧?
孰知小金乌嗤了句:“算你识相!”
“你!”织影不由气结,却也松了口气。
小金乌蹲在一片半丈宽的巨大荷叶上往下面水潭里探,奈何水下是万年淤泥,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
身后的织影盘腿悠然地坐在另一片荷叶上,闲闲地观赏藕花深处的雅景。
古来曲院枕莲塘,风过犹疑酝酿香。
尊得凌波仙子醉,锦裳零落怯新凉。
此处无曲院,却更胜其中酝酿之香。花神一族可真会享受,不像她的影殿一片云遮雾绕,朦朦胧胧的。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下去挖藕。”小金乌突然对她说。
织影猛然神情错愕地瞅着他:“你去挖藕?”
曾经暑假去姥姥家,她看过村里人挖藕,几乎整个人都泡在又黑又臭的淤泥潭里,弄得全身又湿又脏,费老半天劲儿才挖出一根藕来。
每次见到小金乌,他都是一身光鲜亮丽的装束,像天边的太阳一样明亮,有谁见过太阳会主动跳进泥潭里?
出乎她的意料,小金乌使了个护身咒,纵身一跳,像条泥鳅似的“咻”地就钻进了黑不见底的淤泥潭,倏忽没了身影。
织影看呆了,他就这么跳进去了?就为了给她挖藕?
织影心里凉凉的,她觉得等自己真的喝了藕汤,淤泥潭一日游的小金乌会把她打得很惨。
她有一点儿脚底抹油的冲动,而的确,她也这么做了,只可惜逃跑未遂。
淤泥潭里一阵水声哗啦,起身欲逃的织影被淤泥溅到了脸,她低咒一句,住了脚,掏出块云帕将脸揩干净,就看见纤尘不染的小金乌从淤泥潭里蹿了出来。
“臭丫头,你看!”小金乌扬了扬手里手里莲藕,这莲藕一米来长,每节都有小腿粗细,白嫩剔透,一看就是上品。
织影却心内悲呼——她完了!
而落在荷叶上看着她的小金乌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异常的兴奋,比往日受到眼高于顶的帝君的夸赞更甚。
他欲将莲藕扔给织影,却得来织影的一句:“这真是万年雪藕?看着和平常的莲藕也没什么差别。”
小金乌登时就和帝君拿如意敲他时一样,熟练地用手里的莲藕敲了敲织影的脑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莲藕自然也不可小瞧!”
从他上来,织影几乎草木皆兵,一看到他抬手,就躲到了另一边。
末了睨着他道:“飞廉风使都说过你是在诓骗我呢!”
小金乌几乎跳脚:“万年灵力是假,万年雪藕是真!”
“你果真是在诓我。”织影撇撇嘴。
“你这个臭丫头……”
小金乌指着织影的鼻子就要发作,不远处已传来女子的叫喊:“你们是谁?竟敢来藕花深处偷东西!”
两人同时往那边一看,一个着粉绿衣裙的女仙正修眉倒竖地看着他俩,与衣袂上所绘的菡萏清仪极不相称。
织影侧头对小金乌低声说:“你决定挖藕的时候想好退路没有?”
小金乌干脆地答她两个字:“没有。”
没有……没有!
织影忍不住吼道:“没有你还来?!”
“这不是为了和你切磋么……”小金乌眼神飘忽,心虚得很。
菡丹见他二人吵了起来,不以为然道:“你们二人休得耍这鬼蜮伎俩!还不跟我去见花主,看花主不将你等采藕贼剁成肉泥,作潭下泥!”
她这么说,小金乌对自己头脑一热作出这等荒唐事的一腔懊恼,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他一眼横了过去:“敢将本神君剁成肉泥,就不怕本神君将你烧成飞灰?”
织影瞄了他一眼,心道:整天都烧啊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火神一族的呢。
瞥见他手心儿窜起的火焰,织影猛地抓住他的手要制止他,她可不想这样的好地方被头脑发热的小金乌给糟蹋了。
情急之下,她却忘记自己手腕的伤是怎么来的了,于是头脑同样发热的织影被小金乌烫得五官扭曲,满手是泡,不由痛呼。
然而因为织影修为全无,小金乌得以安然无恙。
被织影这么一打岔,小金乌怒火消了大半,他皱着眉,嘴里骂道:“臭丫头,被烫了一次还不够,居然还自己送上门来!”
话虽如此,却急忙从腰带上的储物石里翻出一大瓶玉膏,凌空倒在织影被烫得红通通的手上。
瓶中玉膏一口气倒了大半,他一点儿也不心疼,心道反正帝君炼药房里多的是。
“大胆小金乌,竟敢来我藕花深处私采万年雪藕!”
清雅又严肃的声音破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