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相比起心狠手辣尖酸刻薄又神神叨叨的做派,她那不好见光的过去,都是最小的一个弱点了。
就这样,苏琉卡王怀着对黑月父女满肚子的怨念,用依旧不太熟练的动作收拾好了瓶瓶罐罐,又沿着山道原路返回。
当她已经可以看到守在山道口的卫士和车队的时候,耳畔中中便传来了通讯请求,却是来自参谋长奥斯坦娜·巴尔中将的。
参谋长女士当然知道自家主君锦城伊行的目的地,既然会来电打扰,自然是遇到紧急情况了。
“刚刚得到的消息,蓝星共同体国防委员长麦克瑟尔,已经于2个小时前,在大苹果城的大都会医院去世。”
布伦希尔特微微点头:“便以我的名义,进行一番礼节性的慰问吧。”
“蓝星共同体的代理国防委员长培格尔,在月面广寒市的安全屋中被捕。对于凯斯·尼希塔总统是否用使用替身一说,他表示了否认。他认同尼希塔氏已经殉国的结论,这和我军星见官的现场论证相同。”
时隔数十天,星见官能做的也只是推论罢了。布伦希尔特面无表情略一颔首。
以上的消息当然远远够不上紧急,她在等候后面的内容。
“悬臂方向的深空探测站发现了自然纹章号的踪迹……之所以是据说,是因为有五个观察站在二十四小时都做出了类似的报告,但它们之间平均相隔了100光年。”
“所以,自然纹章号是在一天内飘了500光年?”布伦希尔特失笑道。
“这些探测站才刚刚投降,上面值班的也都还是共同体的士兵。”
“那么,他们到底是在混淆视听,还是急于立功表现?”
“不重要,殿下。他们只要是进行了报告,就一定可以锁定真正的线索。”参谋长小姐道。她依旧挂着清新文秀的微笑,但灰眸中像是律动着尚未冷却的余火。
布伦希尔特轻描淡写地做出了结论:“很好,就交给你吧。”
“新长安方面的派里斯元帅表示,凯斯·尼希塔总统在殉国之前,便已经命令全民抵抗到底。所有投降行为都是不合法的。他以军令部长的名义下令,要求所有武装力量继续抵抗。”
可实际上,帝国的冲锋队已经登上新长安的表,以上的讲话是在某个地下堡垒中发出来的。可以预见的是,这或许已经是派里斯元帅能以军令部长发布的最后一条命令了。
布伦希尔特关心的却是别的问题:“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认为凯斯·尼希塔已经殉国的,以及认为他假死逃跑的,人数其实都差不多吧?”
参谋长小姐的表情有些古怪:“本应该是如此的,但从今天开始,或许就不是了。还有两条紧急新闻。殿下,我们刚刚关于凯斯·尼希塔的最新消息。”
布伦希尔特终于来了一点兴趣:“是找到尸体了?还是发现活着的本尊了?”
“是一条来源不明的视频片段,目前正在星网上迅速传播。”
实际上,也是因为凯斯·尼希塔总统中枪失能,再随后的时间都无法履行国家元首的只能,所以方才有了耶罗副总统根据宪法自动上台成为总统的事情。
再然后,便有了代表蓝星共同体宣布无条件投降的事情了。
“根据视频内容分析,那是他在5月份,也即是我们的舰队进入太阳系之前录制的。”
“也即是说,这是在他中枪之前录下来的?”布伦希尔特道。
参谋长小姐点头:“视频质量模糊,但伪造可能性不大。”
苏琉卡王当场失笑:“呵……总不至于把他中枪之前的那段悲壮的讲话重复一遍,说谁投降谁就是国贼之类的吧?”
“不仅仅如此。他其实说的是,谁若是宣布投降,羞辱李元帅和我们的独立精神,便会引来天罚。当他的生命结束的时候,将化为天罚,摧毁侵略者和叛徒。”
布伦希尔特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超现实主义展开似的。
“然后,便是第二个紧急消息了。永恒城旁边海域爆发了大地震,旋即引发了海啸。海啸完全已经永恒城的典礼岛,也摧毁了茅公馆。茅元祚和耶罗确定当时都在场。”
视频最早可以追溯的源头,已经是在星网播报的头版新闻《蓝星共同体灭亡》的成百亿的回复条目中。
好事的网友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段时长不短的视频。封面上的赫然便是那位久违了的过气网红——凯斯·尼希塔先生,也即是蓝星共同体的总统阁下,战时领袖。
讲道理,在这场战争的上半场,这位很有硬汉风格的总统先生几乎每天都有长短不一的电视江湖,呼吁地球人抗战的,呼吁全银河联合起来打倒帝国暴政的,呼吁各国赶紧给地球提供武器,甚至还有催促联盟赶紧进场现场进场就一定可以收割胜利的呐喊之类的。
可以说,在整个共同历的833年,尼希塔总统就是全宇宙最大的顶流,没有之一。其巅峰时期,大约就是全息投影在联盟国会大厦的那次演讲了。
那个时候的他,俨然就是一副自由世界的灯塔化身,甚至连联盟代理统领和一众加盟国代表,都只是这位大明星身边的背景板配角似的。
如果共同体真的打赢了战争,尼希塔阁下想要当个(银)河长也就是时间问题了吧?
然而,万事都是盛极必衰的。
随着一次奇特的蔚蓝公主号暗杀事件之后,尼希塔的联盟一行终究没有成功,而在随后的一段时间,他的电视演讲虽然还在继续,但似乎感染力已经没那么强了。
更重要的是,随着战争时间的持续加剧,民众也渐渐厌烦了每日都在打鸡血的他。曾经的(银)河长,渐渐都要沦为过气网红了。
如果是在平时,大家甚至都懒得点开这个视频吧。只不过,放在共同体合法的,功能性灭亡的这个时间点上,一切便显得很有讽刺效果了。
不管怎么说,尼希塔先生的退场毕竟是很有戏剧性和传奇性的。他被枪击的视频早就已经在各大网站上下架了,但依旧还在小范围流传着,于是也便传出来了各种各样的谣言。
有人说总统当然是殉国了,也有人说他重伤之后被投降派们囚禁了,自己的死党也都被清洗。更有人似模似样的编出了他重伤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地求共荣党的副总统一行人放自己一马,自己可以把权力都交出来,不要拔管的段子云云。
当然了,死的是替身,他本人早就润了的说法也是有的。而且,就在围攻总统府,总统遇刺倒下的当天,就开始甚嚣尘上了。
或许对全银河的吃瓜群众而言,一个抗争到最后的硬汉领袖,似乎不符合他们的审美;又或许说,一个立下了勇者人设却被拉下神坛,最后露出怯懦本职的演员政客,才能最满足大众对阴暗的要求。
自然也有极大可能是有什么无耻之徒在操纵舆论,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怎么说,凯斯·尼希塔总统先生在枪击之后确实消失,但也没听说过整个什么葬礼什么的。其真实情况当然就很令人浮想联翩了。
于是,好事者们打开视频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在永恒城自由广场的夜空下,总统先生久违地出现在了镜头前,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精干制服,打扮得像是一个战士似的:“蓝星共同体总统凯斯·尼希塔告全体同胞书。全体共同体的同胞们!全宇宙所有为了反抗帝国暴政的自由之民,此刻我站在永恒城自由广场上,在维多利亚·李元帅的面前,最后仰望我们共同的星空。”
他后面的背景,当然还是独立广场的李元帅青铜雕像,正在俯瞰着大声疾呼的总统。灯光之下,国父的表情显得空洞得很。
还是那些老生常谈,还是那些打鸡血的口号,还是出了呐喊还是咆哮的空洞,很多人都觉得这或许是自己以前看漏的片段,便准备关视频了。
可这个时候,他们却忽然看到,总统的脸上闪烁着不正常的亢奋和血气,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现在,我的颅内藏着一个精密的芯片,当我的大脑确定死亡的时候,埋藏在海中的震荡这单便会引爆!我无意连累无辜的平民,但我一定送走地球人民的敌人!相比起远道而来的侵略者,这些隐藏在我们身边的国贼才是人民最大的敌人!现在,我随时都有可能死于他们的阴谋,甚至连这段最后的录像都几乎不可能发出来。或许,等到下一次,我在大众面前现身的时候,便是殉国之日吧?”
“可是,请诸位记住,当你把生命放上祭坛的时候,你便是无敌之人!现在的我,无所畏惧!记住,当涤荡罪人的海啸,就是我的灵魂与国父同在的那一刻。蓝星共同体可以灭亡!可是,地球人民却永不为奴!”
“当我的生命随着涤荡恶人的海啸开始消散的死后,请不要寻找继任者。真正的领袖将在战火中诞生——或许是带领舰队在某处边缘星区打游击的提督,或许是在帝国境内掀起复仇之后的将军,甚至可能是此刻屏幕前攥紧拳头的你!”
已经登车的布伦希尔特,第一次看完了这段完整视频。以她现在的眼力,倒是一眼看出来,视频虽然那有点糊,但并非伪装合成的。
而且对方的太阳穴附近还真道浅浅的疤痕,但里面是不是藏着个芯片,就没法确认了。
当然了,相比起画面上那位慷慨激昂的共同体总统,布伦希尔特的表情却挂着古怪的表情,就像是看了一场蹩脚的滑稽戏,一时间都不缺定自己是不是该鼓掌了。
于是,在纠结了几秒后,她居然还真的拍起来手:“妙!”
如果说凯斯·尼希塔在五亿人现场直播画面中被枪击,是构成了永恒。那这一段,就是给永恒增添了一丝荒诞,但却更显得真实了。
她问到:“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
“可以追溯到了12个小时之前,也即是您在永恒城独立广场上举办的那个投降仪式之后的事情了。”
在李元帅的铜像之下举办了投降仪式,并且宣布了共同体的灭亡。这便是所谓的“侮辱”了吧?原来如此。
“已经半天了。”布伦希尔特微微蹙眉。
“淹没在了头版新闻那数以亿计的回复之后了。直到刚才发生地震和海啸,才被炒起来了。”奥斯坦娜道。
“……所以,茅公馆真的没了?”
参谋长小姐点头:“我们的救援部队已经就位。”
布伦希尔特差点就要笑出声了。
“我们现在担心的是,这种事情会不会引发整个永恒城的结构性震荡。您要知道,这座城市是建立在海洋中央的群岛上的。另外,参谋部担心,这一段演讲,会不会让刚刚恢复治安的地球再次陷入动乱。”
布伦希尔特却仿佛只是听到了前半句似的,随意地挥了挥手:“往永恒城方向再增派救援部队,带上局部凝滞剂。另外,我想要知道,茅元祚何在?“
只是茅元祚吗?奥斯坦娜报告道:“前方最新报告,殿下,已经在废墟中发现了前蓝星共同体代理总统耶罗的尸体,却没有茅元祚的。”
她的话音未落,便见自己的主君已经绽开了凌冽却嗜血的笑容,就仿佛是巨龙目睹了猎物。灵能的激流在金色的眼眸中流转,凝固为肃杀的氤氲。
“很好。”她说。
参谋长小姐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主君,抹了抹眼角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眼泪,脸上流淌着生动的感佩:“殿下,呜呜呜,我的殿下啊……”
年轻却又强大的女龙王打了个寒噤,身上的煞气减弱一些,忍不住没好气道:“你这又是在发什么毛病?”
“属下只是觉得,故弄玄虚和神秘主义往往都是王者的特权。现在,您自从经历过了那次虚空怀孕的梦境之后,这方面是愈加得心应手了。属下真的太感动了!”
欧亚大陆最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地下甬道中,快要100岁的茅元祚漫步在黑暗的地宫之中,整个人都被无法便是的黑暗所笼罩着。可他的行动和视野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他矗立在岩石沉淀的黑暗世界中,放眼望去,视线穿过了底层和海洋,仿佛已经看到了正在海啸和地震中瑟瑟发抖的永恒城。那阴郁而又枯萎的目光中,全是自己20岁时的身影。
“那时候的我,可真是强壮,年轻,而又野心勃勃啊。”他对自己同行者道。
“我们都有年轻,强壮,野心勃勃的时候,晚辈其实现在也是如此。”同行者如此回答。他是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嘴脸,看着就像是个当了半辈子战场鬣狗的老佣兵。在银河范围内,这种人没一亿也至少八千(万)了。
“确实,虽然我们分属不同的种族,但燧火先生,老朽却能从您那里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茅元祚的笑容似乎带着一丝对晚辈的期许:“可是,老朽体会过真正的绝望,却也知道,人所能创造的功业,其实是在出生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的。”
“真正的绝望?这倒不是晚辈吹嘴,也算是纵横星河二十年,有好几次距离死亡都只有一步子之遥了。”中年佣兵道。
“那并不是绝望,燧火先生,从来就不是。当你为了一个目标竭尽全力,为了一个梦想而献出一切,可但你真正地攀上山巅的时候,便会意识到,这座足以让你攀登一生的山巅,只不过是别人搭好的积木罢了。到了那个时候,绝望会像黑洞一样包裹着你,吞噬着你的生命、灵魂、梦想和意志。老朽之所以没有崩溃,便是因为我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只要选择接受自己的无能和平庸,便能和精神达成平衡了。”
茅元祚发出了释然的笑容,就像是一位真的达观知命,准备拥抱最终的豁达老者。
可是,在燧火的灵视之中,那老迈的身躯之后,扭曲而茁壮的灵魂正在张牙舞爪,那绝不应该是属于人类的灵魂,更像是一个正在孕育中的虚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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