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正好处于清明和冬至之间,整个陵园空空荡荡,风吹树影动,捡垃圾的环卫工人推着小车,慢慢地从悠长的石板路上下来,轮毂磕在地面上,发出了一声声沉闷的声响。等到环卫工人推着小车的身影慢慢远去,两个小豆丁才从飞快地从墓碑后面跑出来,冲向了另一头。
陵园的墓地实在太大,墓园管理员没办法把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检查遍,只能粗粗看了一圈,便把大门一锁,就下班回家了。
夕阳西下,就连天边最后一抹绚烂的云彩也变得暗淡失色。
江砚殊熟练地穿行在墓园当中,很快就找到了一块最角落里的一块墓碑。
墓地是双人墓,其中一块墓碑上写着“洛白微”三个大字,名字上面还有一张黑白照,照片上的女人微弯着眼,笑得无邪。
江砚殊伸出手,用手指仔仔细细抹去了照片上的灰尘:“这就是我妈的墓。”
而同洛白微的墓碑相连的那一块,却是一片空白。
一座双人墓,最后只孤零零地葬了一个人。
“我曾问过我爸,为什么别的双人墓上都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而我妈就只有一个人。”江砚殊自言自语道,“他说,因为他不会葬在这里。”
云染默不作声。
江砚殊又继续说:“……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妈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云染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是每一对父母都会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子女。”
江砚殊侧过头,平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慢慢地垂下了肩膀:“就像你跟你的父亲?”
云染:“……”
这家伙到底会不会说话,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云染轻咳一声:“那还是不一样的。他除了浪费粮食和布料,就再无所长。”
再说,她之所以能够毫无顾忌地送渣爹去坐牢,当然是因为云培源根本就不是她的亲人,即使血缘上是,但是她打从心底无法认同他。
江砚殊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攥住了她的一只手。
云染歪了歪脑袋,诧异地看着他这莫名其妙的动作:“?”
“我明白了。”
云染:“?”
可她还是没有明白。
“我知道你做了许多事,都是为了我。”江砚殊继续攥着她的手,“我不会忘记的。”
其实她也不是单纯为了他吧。
云染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一点点把他的手掰开:“你不会忘记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因为在你认识的人群当中,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我的智力水准显然处于前1%的水准,这就注定了,我不会被人轻易遗忘。”
系统吐槽:太谦虚,怎么能只提智力?你的欠揍水准绝对能排进前三名!
……
当最后一点微光暮色被抹去,黑夜降临人间。
白日里的暑气到了夜晚就立刻消散殆尽,身处陵园,四面八方都是坟墓,那么一点让人背脊发冷。
江砚殊一直靠在母亲的墓碑上,仰起头看着疏朗的夜空,眸光中也灌满了点点繁星倒影。
他不说话,云染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聊天。
系统斟酌再三,决定满足一下自己的八卦欲,追问:本系统听见你的想法了,你居然觉得你从前的未婚夫跟江砚殊有点像——你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夫?!
云染:“……”
真是要命,她为什么要选择跟一个老妈子属性的家政系统绑定?
你有未婚夫,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你这是打算到了结婚的时候还要瞒着我吗?我到底还是不是你最爱的系统了?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把人介绍给我认识?是觉得我就是一个临时的、随时可以卸载的系统,还是觉得没必要让我知道这些事?
云染:“……”
她被质问得都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错觉:她是一个渣男,而系统是被背叛的妻子,它满怀痛苦地质问着。
……如果忽略系统那机械的语调当中饱含的兴奋和八卦意味的话。
“没提当然是因为不重要。”云染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过是一个路人甲罢了,没必要提他。”
系统尖叫:路人甲?!你还敢骗我,都是未婚夫了还是路人甲!
“不是路人甲,那就是路人乙,随便什么都好。”云染不耐烦地打断它的叫喊,“你在我脑子里还叫得这么大声,我的脑细胞都要被你刺激得萎缩了。”
系统品味了一下云染提起这位不知名“未婚夫”的语气,不是那种因爱成恨的隐痛,也不是那种求而不得的执念,反而淡漠无比,就好像这未婚夫就像一个擦肩而过的、面目模糊的路人。
系统又发问:……真是一个路人?你没骗我?
云染无奈地叹气:“真的。”
系统又犹犹豫豫地问:但那可是你未婚夫哦?
“未婚夫只代表了两家长辈的自作主张。而在我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我的实验和数据,他可能也有交往的对象吧,大概。”
如果普通人说自己的心里就只有实验和数据,一定是欲盖弥彰,得不到就死鸭子嘴硬。
可是云染跟普通人不同,她对于科学研究院的工作无比热爱,简直就把自己的一腔热血全部投入进去。
系统:嘿嘿。
电子音的一声“嘿嘿”简直如魔音灌耳,特别魔性。云染被它笑得有发毛:“……笑什么?”
系统播放了一段欢快的轻音乐来表示它的心情舒畅:本系统高兴呀嘿嘿。
“……云染?”
“云染!”
她跟系统聊得太嗨了,完全没注意身边还有一位小朋友在召唤她。
等她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正对上江砚殊狐疑的目光:“你——”
他弯腰,往她身后看去:“你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云染面不改色地回答:“没有啊,我就是有点困,打了个盹儿。”
“你睁着眼睛睡觉?”江砚殊皱着眉,疑惑道,“可是,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系统:……
系统安静如鸡。
江砚殊环顾周遭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神情飘忽地自语:“可能是我太累了,才会产生幻觉了。”
云染还是很淡定:“太累了就睡一会儿吧,等熬过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嗯,”他抿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很淡的微笑,认真地承诺,“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但凡对我好的人,你给我一分,我会还你十分。”
“你给我一分,我会还你十分”——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你敢对我不好,我就十倍奉还”,充满了中二的霸总气质。
面对如此软萌可爱中又透着不符合年纪的霸总范的幼齿版江砚殊,云染当然也没把他说过的话当回事。
小孩子嘛,都是这样。兴致来了,就随随便便许下一个自己都完成不了的诺言,最后却又发觉自己做不到。
“那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了,很简单的,”云染突发奇想,“如果我将来找人揍了你,或者对你干了什么不太光彩的事,你就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