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罗松溪和骆晴明约定的特级暗码。
特级暗码的特点是编码规则极其复杂,用来传递情报的载体,可以让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则情报。
所以在其他传递情报失灵的情况下,比如情报人员被困、被严密看管,用特级暗码,可以借用完全不知情的第三方,来传出简单的情报。
但同样由于特级暗码编码复杂,所能承载的信息量很小。而且极易在传递过程中丢失信息。
因此虽然吉瑞已经学得非常认真,罗松溪也只能从歌里译出几个简单的词组——
“天通山监狱3107”、“情报”、“非常重要”、“十万火急”……
解读一下,意思很明确:
一是骆晴明被捕,被关押在吉尔斯都城北的天通山监狱3107号监房。
二是他说他获得非常重要的情报需传回联邦,十万火急!
骆晴明平时说话时就用词极简,更遑论用特级暗码传递重要信息的时候。所以他很少会使用修饰语。
但在这则传给罗松溪的短短消息,他连用了“非常重要”和“十万火急”,那证明他是真的非常着急。
可是要如何在安东尼达斯的眼皮底下,去把骆晴明给救出来?
罗松溪一夜无眠,却仍然毫无头绪。
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来,罗松溪所住的小院,门就被敲得“砰砰”直响。
吉瑞跑过去打开门,顺口问道,“你找谁啊?”
维罗妮卡一把推开门,瞪了他一眼,就风风火火地往里冲。
吉瑞一缩头,憋索索地让到了一边。
维罗妮卡今天换了一条宝蓝色的晚礼服裙,鱼尾的裙摆很长,但对于一名优秀的元素法师而言,从来没有裙摆拖在地上的担忧,一个小小的清风术就能令裙裾轻轻摆起,飘逸又省心。
维罗妮卡就这样裙裾翻飞地站在罗松溪的小院里,朝里面大喊:“罗……约翰·罗伊斯,我们出门啦——”
罗松溪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头发乱蓬蓬的,衬衣皱巴巴的。他皱起眉头问维罗妮卡,“什么事?”
“霍尔金斯的舞会啊,我来邀请你携手赴约呀,嘻嘻。”维罗妮卡轻提裙裾,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舞会不是晚上吗?”罗松溪问她。
“舞会是晚上,可你是不是需要补习一下帝国正式舞会的礼仪?是不是还要添置一套正式的礼服?你现在身份可是我的男朋友,不能丢我的脸哦。”
罗松溪无奈地撇撇嘴,跟着维罗妮卡出了门。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需要通过对维罗妮卡的顺从,来换取一点自由行动的空间。
从罗松溪住的东南七环,到吉尔斯都最大的商业区东七环,距离相当近。
维罗妮卡都没有让马车送。她也没有再戴上太阳帽和墨镜,大大方方地挽着罗松溪,走在吉尔斯都的大街上。只是维罗妮卡洋溢的笑容和罗松溪愁眉苦脸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街道上的平民,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维罗妮卡,旋即从热传了一天的八卦里认出了维罗妮卡小姐挎着的约翰·罗伊斯。
那些人纷纷站住脚步,向维罗妮卡挥手致意,念诵着希望之神或者博学之神的名字,送出自己对于这位帝国偶像的真挚祝福。
“看来你的人气真的很高啊。”罗松溪随口感叹了一句。
“你知道吗,”维罗妮卡却似乎被他挑起了说话的兴头,“在二十年前,一名贵族走在街上,平民根本不敢抬头正眼看上一眼。但现在,虽然我们还没有实现真正的平权,但人生而平等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贵族在平民眼里,早已无需仰视,甚至是供自己去超越的一个标杆。”
“我的师祖,希望之神赫尔普修斯大人说过,一个能给所有人希望的时代,才是最好的时代。在这方面,现在的帝国,比起暮气沉沉的联邦要好上许多。”
“联邦虽然实现共和已经有千年之久,但你不可否认,阶层固化已经彻底形成,大家族和财阀把控政治走向,他们只会通过对自己有利的法案,腐败因为利益关联被视为不见,底层平民再也看不到阶层跃迁的希望。”
“反倒是变革之中,宛若新生的帝国,机会永远向平民敞开大门。今晚招待我们的霍尔金斯伯爵,就是最好的榜样之一。”
罗松溪本能地想要争辩几句,至少联邦还有保罗·爱德华议员,有路西议员和支持他的莱昂纳多。带他最终没有做这样的努力,沉默了片刻,问维罗妮卡,“你也是贵族?”
“莉莉家族是帝国唯一世袭的女伯爵,当年由卡林森陛下御封。虽然碍于异姓不能封侯的规矩,只得赐伯爵,但莉莉家族在整个帝国的地位一直尊崇无比。”
“既然口口声声要填平贵族与平民之间的鸿沟,为什么又对昔日的家族荣耀念念不忘?”罗松溪挖苦了一句。
“莉莉家族世代的家主,在帝国只担任一个官职,叫做护民官。”维罗妮卡说,“我很希望到我这一代,这个职位已经因为不需要而被彻底取消。”
罗松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的目的,是位于东七环,吉尔斯都最大的购物中心,好运气赌场对面的长楹天街。
这座由无数架空回廊构成的建筑,是帝国建筑史上最伟大的创举之一。
这里曾是查理大帝的行宫之一,在安东尼达斯执政之后,拿出来向所有人敞开了大门。
当时多少人将之骂为大逆不道,但在安东尼达斯的授意下,十几位商人砸下数百万第纳尔让所有人闭了嘴。这至今仍被视为安东尼达斯拉开帝国改革序幕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罗松溪从试衣间出来,换上了笔挺的黑色大燕尾服,同色的长裤和背心,内衬翼状立领的衬衫,配着深蓝色波点的领结与胸巾。
维罗妮卡像一位真正的女朋友一样,正面对罗松溪,为他贴心地抚平衣服上的细小褶皱,并左右打量,一边打量一边对罗松溪轻声说着,“嗯,还行。来不及定做了,不过好在你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上去颜值又上了一个档次。不过……我觉得还是配你原来的面貌会更帅。”
最后一句,她是凑到罗松溪的耳朵边说的。
罗松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店里为他们服务的女店员看不下去了,小姑娘挥舞着粉拳冲到罗松溪面前,“约翰·罗伊斯先生,先不提维罗妮卡小姐的身份,即使平常的男女朋友,闹了点矛盾之后,也应该是男生去哄女生的。”
“但你来到店里之后,任凭维罗妮卡小姐再怎么殷勤,你却始终板着一张脸,你有没有觉得你很过分?哦,你要知道,连你身上这套衣服,也是维罗妮卡小姐买的单!”
罗松溪被她说得委实尴尬,似乎凭空就成了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维罗妮卡却丝毫不在意,亲亲热热地挽着罗松溪出了店门。
“你知道吗,”维罗妮卡轻轻开口说道,“我们刚刚去的那家礼服店,是吉尔斯都最有名的一家礼服店。它的出名,不是因为昂贵,也不是因为有多么悠久的历史,有多少王公贵族光顾过,恰恰相反,它是帝国历史上第一家,向平民出售礼服的商店。”
“就在二十年前,帝国还有严格的清单,上面是平民不允许购买和使用的物品。包括燕尾服和晨礼服,甚至是正装领的衬衫,都是绝对不可以卖给平民的。”
“安东尼达斯老师废除了这份清单,但依然没有人敢冒犯几千年的传统,公开售卖这样的物品。”
“直到有一名叫沙克·芬奇的绿皮地精出现——他原本是被作为奴隶拐卖到吉尔斯都的,但他靠着聪明机智逃了出来。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这里的一个小帮派手里借到了几千第纳尔,在长楹天街开出了这家沙克礼服店。”
“礼服店开张伊始,没有平民敢进店来买衣服,而愤怒的贵族每天都派人来店里捣乱,店招不知道被砸烂了多少块。好在那个小帮派的首领,力挺沙克,又十分能打,才保住了这家礼服店。”
“后来安东尼达斯老师知道了这家顽强的礼服店,他跑到店里,买了一套礼服,并说了一句:我从来就不是一名贵族。”
“从此,这家礼服店名扬全帝国。此后沙克花了十几时间,打造了他庞大的商业王朝。如今,绿皮地精沙克,已经是帝国上议院的第五议长,沙克·芬奇子爵。”
“而他也没忘记当时帮他的那个小帮派,把长楹天街对面的一座赌场,作为当初借的那几千第纳尔的本息,还给了那个小帮派的首领,胡尔克党的伊万·索诺科维奇。”
“我知道你们联邦的联安委,也雇佣了许多绿皮地精。但那些都是办事的炮灰,还有哪个国家,会有地精被册封爵位?会有帝国这样不分种族的开放与包容?”
“你在帝国,可以看到精灵、矮人、地精、巨魔、蜥蜴人……甚至你想不到的种族。任何人,不论出生,不论种族,只要你认同帝国,都能获得国民待遇,都能获得不受任何限制的成就。这才是真正的平等。”
“今天我来之前,安东尼达斯老师让我带两句话给你:一是为限制你的自由向你表示抱歉,二是既然不能离开帝国,为何不尝试去认同这个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