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社区的游戏广场,传送大门之前,方良把消息通知给了其他人。
曹正飞倒是显得不怎么意外:“看来官方还是有点野心的,虽然起手做的游戏框架有点天崩地裂,也就潜意识认知的内核副本还行,不过他们进步得很快。”
李晓瑜笑道:“当然咯,这都什么年代了,直进直出只能排副本的模式可太简陋了,根本不利于玩家群体聚集起来讨论交流,再起码也得有个自己的盘子才行。”
鲁明见人都到齐了,便掐着方良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方不良,我们这边目前只有你一个诅咒是激活的,也就是只有你有超能力,一会儿进副本就全靠你啦。”
方良马上纠正了鲁明的思路:“别这样,许多诅咒一开始并不怎么杀人,玩家的起始地点并不是必死的场景,而是一种相对意义上的安全区,慌张没有意义。”
“诅咒这种东西,应该是能不用就尽量不用的好,虽说只有诅咒才能对抗诅咒,但是太依赖它可能出问题。要是我的身上发生段间民那种近乎无法逃脱的死循环状况,那我恐怕只能先注销游戏资格,然后重新买游戏创建账号从零开始。”
“退款政策是有时间限制的,超过一定时间比例就失效了,更别说那些诅咒激活触发的黑箱操作空间太大,这游戏坑多着呢。”
“也对。”
鲁明点点头,和其他人一样,他手里的那撮毛在离开副本时就已经消失。
诅咒本身是无形之物,那些茶包、毛发、茶色粘土应该是代表诅咒的道具。
并不是要玩家把这些东西塞到裤腰带上,然后摆出嘴臭英雄们的变身动作。
系统:即将进入异度真实,请各位C级调查员们做好心理准备,你们将要进入一个受到诅咒的认知世界,挑战即将开始!
“这还差不多,不过C级调查员又是什么情况?”
系统仍旧没有搭理鲁明,时空之门开启,方良的意识迅速陷入精神虚空。
混乱,扭曲,挣扎。
模模糊糊之中,方良渐渐恢复了少许视力,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系着一根断裂的红色毛线,它在向着另一条手腕努力延伸。
方良纵容了这根不起眼的线条,它很快成为了一根毛线缠绕而成的红色手铐。
只要稍一用力,这副手铐仿佛就会断裂,但毫无理由的,方良舍不得这样做。
双腕缠丝,方良把手揣进袖子里,莫名的心安随之升起,四周重归于黑暗。
系统:正在进入ID:Forest引导序章……
提示:本游戏充满挑战且毫无怜悯,如在引导序章结束时感到严重不适,请立即选择放弃副本(这会终止连胜并视为放弃,但是放弃不等同于失败)
当前状态:幸存*1,失败*0,放弃*0,连胜倍率*1
如果选择继续,请保持耐心、专注,与敬畏。
身体逐渐感受到了温度,四周逐渐化为阴森而模糊的梦境。
方良置身于一间铅灰色色泽的陈旧木屋中,他仿佛听见某个男人在窃窃私语,然而抬起头来,透过窗户前的佝偻人影,他看见更多诡异扭曲的画面。
此时此刻,玩家说出不话,也无法制造声响,队伍模式也被关闭,一张张满怀怨恨、痛苦与恐惧的面容在铅灰色的迷雾中不断成型,随即又扭曲消散。
某种沉重的诡谲的背景音调,在房梁上盘绕着,那根铅灰色的老旧绳索像是一条活过来的诡异虫子,仿佛在轻轻呼唤着,让人用它来终结生命。
“我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诅咒……”
窗前的佝偻男人沙哑的哽咽着,一条条虚幻的人影在向窗口靠近。
“他们觉得是我做的……”
“所有人都在唾骂我,所有人都在指责我……”
“好像我就是这场无尽梦魇的源头,我才是制造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无处藏身,无路可逃,它们无处不在,所有道路都被森林切断。”
佝偻的男人,渐渐转过身来,铅灰色的褶皱面庞扭曲崩塌,窗口的黯淡微光忽然变得极为明亮刺眼,方良不禁抬起胳膊,尽力阻挡这几乎致盲的诡异强光。
“没有人可以逃脱诅咒……”
方良听见这佝偻男人在自己耳边低语,这声音寒意阴森却十分干燥,像是把手渐渐伸进一堆早已冷却的灰烬里,触摸那破碎、柔软而腻滑的死亡。
方良睁开眼睛,方才的铅灰色场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明亮的工作间。
字迹模糊的潮湿纸张散落一地,空气霉涩而压抑,桌面上摆满了瓶瓶罐罐,还一个手握空瓶、身穿白褂的疲惫男人匍匐在桌上打盹。
靠近一闻,这味道熟悉而陌生,长期酗酒者的身上总是出现这经久不散的恶臭。
方良看向窗户,发现它被木板和钉子几乎封死,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幽邃的森林。
这间不足16平米的矩形房间内,散落着洋葱、土豆和南瓜,一些不知是蟑螂还是甲虫的小生物在地上爬来爬去,还有一些虫豸爬进酒瓶,最终溺死在了梦里。
方良蹲下身来,拾起一只空空如也的白色塑料药瓶,试图辨识那橘黄的标签。
就在这时,方良听见了这个酗酒醉宿的白大褂男人的声音。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安眠镇静药物,我不敢睡着,却又不能不睡。”
方良神色微动,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潜意识认知副本,并没有对此大惊小怪。
下一刻,醉宿的男人似乎渐渐清醒过来,他捂着脑袋轻轻的摇了摇。
方良放回空药瓶,注意到地面上还有许多被打开的胶囊外膜,它们色彩各异,像是一群缤纷而空洞的甲壳虫,里面的药物颗粒已经不知所踪。
“我试图治疗被诅咒的患者,显然我失败了,但是我想把镇静剂都留给自己。”
白大褂男人站起身来,茫然的环视着整个房间。
方良触碰到了封死窗户的木板,白大褂男人看不见方良,但他的瞳孔明显一缩。
像是做贼一般,白大褂男人轻轻走到窗前掰弄着木板,确认它们的稳固状态。
“森林想杀死我,木屋想保护我,树木困住了我,它们无处不在。我不知道同源的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平衡点,但是现在拆掉它无异于自杀,我最好不要这样做。”
在引导序章之中,方良仿佛拥有了读心的能力,白大褂男人的嘴唇与喉结明显毫无动静,但是声音与认知却能随着方良的调查行动而自动触发。
方良触碰那些酒瓶,他听见了白大褂男人的笑声。
“只要多喝一些,就可以让我短暂的忘却现实,或者在我精神崩溃的时候,划上一根火柴来终结一切。”
方良拾起一块土豆,白大褂男人站在门口,回头扫了这些粮食一眼。
“洋葱、土豆、南瓜,在诅咒爆发前收割下来的,这片无尽森林之中少数能吃的植物。现在我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它们无处不在。”
白大褂男人开门而去,方良无形的身影紧随其后。
转身,上锁,这扇房门逐渐消失,变成一面冰冷而粗糙的木制墙壁。
白大褂男人对此毫无反应,他呆立在门口,望向地毯和木质地板上的血渍,即使方良没有主动去触碰这些,他的意识认知却开始主动的触发这些场景异状。
“医治是需要知识的,而知识将通过解剖与学习来进行获得,我没有抓到有价值的东西,像一头迷失方向的麋鹿,没有人对我伸出援手,但它们无处不在。”
方良触碰到了那些插在布上的锈蚀工具组,白大褂男人转过头来,整理摆弄。
“我的医疗工具组开始锈蚀了,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正儿八经的给它们擦拭消毒了。病人们早已无药可医,连我有几根手指都认不清,没有人会告发我的。”
白大褂男人把工具组和布料一卷,随手塞进抽屉。
方良蹲下去,仔细观察房屋墙壁附近那些珊瑚礁一般的壮观蜡泪群。
白大褂男人取出一把铲子,将地上的蜡泪和未燃尽的蜡烛一团团铲起收好。
“蜡烛,意外停电时必须维持点亮的生命之火,我应该将这些蜡烛和蜡泪回收利用,这里资源短缺,只要换上一根棉线芯,它们就能再度被制成完整的蜡烛。”
白大褂的男人开始行走,而方良就像是一位无形的贼,盗窃着对方的意识认知。
既然已经掌握了触发规则,方良便开始按照自己的习惯调查一切物件。
很快,方良进入在其他房间,并且地铺附近摸到了一台收音机。
“我的收音机,诅咒未爆发之前它就已经坏掉了,不过最近一些难熬的夜里,我好像能够从里面听到女人的呼唤。我不确定是收音机捕捉到了某种特殊电磁波段,还是我长期服药产生了幻觉,毕竟它们无处不在。”
白大褂男人的主动行动速度,随着方良的探索进程而同步加快。
“我记得我把钥匙放在衣柜里了,在发电机耗尽燃油之前,我得出去寻找,我没有制备发电机燃油的能力,耗尽一切资源后困在这里是迟早的事。”
当方良探索着房间区域,并且留意到白大褂男人背着挎包准备出门时,白大褂男人站在门口回头锁眉,深深的凝视着两个锁死的房间。
“其中一道上锁的门通往我的解剖室,病人那腐朽失控的生命力异常顽强,必须依靠完全放血来进行处理,我不确定那病人死了没有,我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另一道上锁的门通往我的厨房与卫生间,我花了点时间,把那里改装成了一个完全钉死的房间,只要它们无法攻破那扇铁门,我就能够暂时获得安全。”
“我费了好多心思才把那病人引诱到铁门后面,我记得他野兽般的挣扎与躁动,把病人关在暗处并且饿上一阵子能够降低他们的攻击性,我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白大褂男人取上必要的行李,转身带上门就走了出去。
“这些树木生长得实在太快了,活人和野兽都成为了它们的养料,幸运的是北边的路还没被堵死,我记得那边有一座无人房舍,也许我应该过去碰碰运气。每天夜晚降临之前我都必须回到庇护所,因为它们无处不在。”
出乎方良的意料,四周尽是一些因过度生长而陷入扭曲畸形的树木。
遮天蔽日的森林像是无穷无尽的泥石流,它们蜂拥而至,将房舍和栅栏挤压得不堪重负,堵死了所有的去路,只剩下一些树冠缝隙间有阳光能够透射下来。
方良脚步轻快跟随其后,丛生的树木挤垮了岩石,将道路挤占得愈发狭窄。
仿佛是在岩缝之中侧身穿行,方良和白大褂男人的移动速度都受到了影响,只要穿过这片岩石区域,便能看见一栋被烧毁的房屋,还有一些被根须束缚的尸体。
“火焰对树木存在效果,可灰烬中的养分将长出更多,就像它们一样无处不在。”
白大褂男人无声无息的穿越这栋房屋,从火灾制造的缝隙中穿越森林,这些木炭焚烧的香气异常诱人,方良禁不住吞了吞口水,将古怪的念头从脑中赶走。
穿过这里,地表开始变得愈发潮湿泥泞,越来越多的大小水洼说明这片区域接近沼泽湖岸。好在这里树木不多,并非所有树木品种都能适应水流浸泡根系所产生的窒息,那些无法长出气生根的树木,在水域附近放缓了侵略速度。
忽然,方良在水面上看到一条搁浅的船,一种异样的恶寒占据了他的内心。
白大褂男人也留意到了那条小木船,也留意到了船上的人,他速度猛然加快,像是一道白色的幻影一样急速飘拂而去,速度爆发得令人猝不及防一身冷汗。
而方良奋力奔跑紧随其后,却发现那条搁浅小船附近趴着躺着的,竟然是鲁明、李晓瑜、曹正飞还有自己四人!
“他们是谁?不论肤色或是面容,我从未见过他们,但我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从外界进来的。既然他们知道如何溜进来,他们必定也知道要如何逃出去,但他们必然不会轻易告诉我,因为我困居于此,多多少少受到了诅咒的影响。”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最擅长和这些鬼鬼祟祟的老鼠打交道……”
“……也许我该叫醒他。”
白大褂的男人掏出一支针筒,猛地向着地上的方良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