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苑出发,正式走远路了,清苑到京师有近三百里。七叔在清苑准备去雇两辆马车,自己架一辆再雇一个车夫,但李沅决定只雇一辆车,另在车行选了三匹马,自己和宝庆得学会骑马。戚家军无论在南方抗倭事情还是在蓟州边军时期都是步战营,只有少量骑兵,但七叔作为大帅的亲兵,却是骑马的高手,可以教授李沅二人骑马。
于是湘琴坐上了马车,期初小丫鬟觉得少爷都没坐车她怎么能坐车,要下来走路,被李沅以看好车上盘缠为由哄到了车上。“湘琴,一路上花钱的事我不管的啊,现在你是我的大总管。”湘琴领了管账的大权,心里美滋滋。
“少爷,宝庆,这边车行的马都是老马,不是军马,温顺很多,但道理是一样的。”七叔耐心交代,因为出门在外,未来不节外生枝,七叔也是扮做陪考的随从,称呼上当然也是叫少爷的。
“马是很敏感的动物,对待他们要像小孩子一样,要顺着它们,也要相信它们,尊重他们,不能随意鞭打驱使它们。”
七叔先检查了几匹马的马具,看有没有磨损快断的地方,肚带有没有松。
“每一匹马都是不同的,要感受马的脾性。宝庆,你先试着上马,不要从后面直接上,走到马的前面来,让它知道你是它的伙伴。对,拍拍马的脖子,恩,顺顺它的鬃毛,好,利索地上马!”
宝庆依步骤操作,顺利地上的马背。七叔赶紧让雇的车夫老刘头管着马别先跑,转身交代李沅上马。
有了宝庆示范,李沅依葫芦画瓢,走到马前还和马对眼交流了一番,顺利上了马背。在七叔教导下,小心用腿夹马腹,驱使马前进。
“虽然有马鞭,轻易不要用来抽坐马,拿在手里壮胆的,要转向,用缰绳控制。”七叔翻身上马,缓缓驱马前进,边走边讲。
骑了小半个时辰,李沅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也加快了夹马腹的频率,驱使坐马开始加速了,但因为是老马的缘故,其实也并不快,宝庆见少爷加速了,也加快起来,七叔只得跟上。
“少爷,憋不住了吧,屁股怕是磨破皮了。”骑了个把时辰,见到李沅两人马慢了下来,七叔打趣说道:“急不得,你们现在人、马、鞍还没配合好,就和穿新鞋一样,哪能不磨破皮的,等熟练了,会找到平衡,下马走一阵吧。”
李沅二人只得下马,感觉走路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湘琴要拉少爷上马车歇一会,李沅连连摆手。现在上马车,虽然说车上有坐垫,但屁股总得沾地用力,现在是屁股碰不得东西,还不如走路舒服。
“芝兰,这几人真有趣,有马不骑,真像是放牧养马的马僮。”路上一队车马经过,李沅侧身路边避让。这队人马真是威风,中间一个白马银甲的将军明显是领头的,一只眼睛好像受了伤,但一点不损英武潇洒。在后边一辆马车上,一个女子挑帘见到李沅二人牵马步行,出言讽刺。
只在帘子掀起的一刹那,李沅倒也见到了女子的大概模样,脸蛋挺俊俏的,就是嘴巴也挺毒!
一直到下午,四人才走到雄县。“七叔,请你先行一步,看看有没有驿站,没有就找一家上好的客栈定下四间房来,不用考虑价钱。我估计现在赴京赶考的举子很多,加上随从跟班,怕有几万人在往京师赶。”
南方的举子大部分会从大运河到通县,由东面大兴入城,但河南、湖广、山西、陕甘的举子走陆路的,从南面入城也不少。
“不用四间房,我和宝庆一间房就行了。”七叔知道李沅没把他当随从看,是尊重他,但现在他的身份就是随从。哪有出门在外,两个随从大男人都单独一间客房的?
雄县不是很大,李沅三人才到城门口,七叔已经定好房间回头引他们来了。
这里没有驿站,七叔找的客栈在城西,叫“同福客栈”,周围的环境颇为混杂。冬日里路上泥水四淌,混着满地的碎红,那是过年积下的鞭炮碎屑,还没来得及清扫。
到了客栈,果然是满屋的举子,客栈堂厅里一屋子的儒生道袍,三三两两“久仰久仰”的招呼。
在满屋的举子中间,靠窗一桌显得很特别,进来的人一开始是环顾四周,但不一会肯定被这一桌吸引。
一个俏丽的丫鬟立在窗边,梳一个双丫发髻,略显清瘦的脸庞自有一股英气,最可人的是新嫩的皮肤,未施粉黛吹弹可破的样子,手中一把团扇轻轻摇动,在这初春显然不是在扇风,更像是要扇走满屋的浊气。
但大家目光的焦点显然不会是这个丫鬟,她扇风的对象,座上的姑娘才真是明艳动人。旁边站着的丫鬟虽然漂亮,但和这小姐一比,就显得只是小家碧玉了,逊色了不少。
这姑娘穿一袭淡黄色齐胸襦裙,只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体还没有完全张开,但看身量绝对高挑。瓜子脸,眉如柳黛,目若明珠,梳一个垂鬟分肖髻,结尾只简单扎一个燕尾,垂在左肩,但清丽的模样煞是好看。
这一对漂亮的主仆在大厅吃饭,这满屋不少自诩风流的才子们却没人敢上去搭话。全是因为她们对面坐着的一位中年人,虽然没有披甲,但他一只独眼就足够吓人,巨大的身板和身上蕴含的煞气将三人和满屋的人隔开了一般。饱读圣贤书的举人老爷们身体不敢靠近,脸上还要假装一副“不和武夫计较”的鄙夷表情。
李沅认出来,这漂亮的小女生应该就是在路上嘲笑他们不会骑马的那队人,他们居然也住到这店里来了。
李沅当然也不会去和人家搭讪,正想拿路引给掌柜勘验,却看一个已近中年大约三十左右的中年文士倒是胆气大得很,他走上前去,倒不是冒昧去撩拨人家姑娘,是向那位独眼的的壮汉搭话。
“兄台,在下曹在元,湖广郧阳府人士,新年寒冬,和兄台一同北上,真是缘分。”这曹在元看名字就是为科举而生,科考最重要的乡试会试殿试,第一名分别是解元会元状元,倒是有趣得很。
“嗯?”
曹在元见人家跟他搭话,立马精神焕发,继续攀交情:“听兄台和这位小姐说话,听口音是重庆府还是夔州府那边的吧,都和我们郧阳很近哎,敢问小姐芳名?”
“滚!”那独眼大汉一点不客气。
曹在元只得讪讪而退,嘴里不停念叨,“粗鄙不堪,粗鄙不堪……”
大厅里有看到过程的,都明里暗里嘲笑,心中却是暗自庆幸,幸亏冒昧上去的人不是自己。
李沅没有被这段插曲牵扯太多注意力,开始办理入住。
他们四人虽然已经定好了房间,但是路引还需要勘验,客栈也知道马上就是春闱大考,勘验了路引确认李沅的举人身份也就不做详查了。
正等着掌柜勘验交还路引,店里进来一伙人,准备投店,掌柜只得拱手抱歉,李沅四人定的三间房已经是最后三间了。
“这可如何是好,莫非要找民房借宿了!”领头的年轻士子颇为着急,在雄县人生地不熟,投民宿自然不安全也不方便。
李沅见他气宇轩昂,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倒想和他结识一番。自己来到这和个世界,还没和同龄的读书人有过深的接触,这一路的举子,能和自己年龄上称的上同年的真是不多。
“这位兄台,我是保定李沅,字立新。我倒是定了有三间房,分让你一间也可。”湘琴一听,以为少爷要自己和他住一屋,之前虽然住在一起,但总是就近分屋两张床的,这客栈一间客房肯定只有一张床,有点害羞啊。小姑娘想七想八,倒是脸红了一片。
“我俩同科举子,也是缘分,反正就是一晚,秉烛夜谈如何。你的侍女和我这丫鬟一屋,至于随人,恐怕要再去小店找房了。”湘琴一听,回过神来,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心里又羞又臊,又开心又失落……顷刻间,反正,很复杂。
“哈哈,我是宜兴卢象升,字建斗,小兄弟,那就打搅了。”虽然萍水相逢,卢象升也不客气,从手里拈了一块碎银,吩咐随从再去找房,将自己的路引也交给掌柜勘验。
“立新,真是‘及时雨’,大有先贤风范,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其实他哪里知道,李沅听得他就是卢象升,心里面翻江倒海,恨不得马上请他签名,未来的大名人啊!不过,收敛,收敛,淡定,淡定。不过,看他白净瘦瘦的样子,不像是上阵杀敌的狠角色啊,不可貌相啊,人家是身怀绝技扮猪吃老虎吧。
“建斗兄,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出不凡,哈哈,能和你交朋友,三生有幸!”深深长揖。
“我们就不要在大堂互相吹捧了,走,去你屋里谈。”二人有说有笑,把手往楼上走,倒像是多年朋友。
眼见李沅已经走到了前头,湘琴大急,喊道:“少爷,我还要给你敷药啊,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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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壬戌科(1622年)进士,让他晚一科中进士吧。抱歉了,卢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