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越军必定夜袭我军营地,当如此布置……”就地安营后,李洛就交代诸将防备越军偷营。
在丛林中,又是晚上,越军占很大便宜,要是疏忽大意,元军可能会炸营。
此时已经黄昏,诸将当下各自安排去了。
而各地越军,此时又汇集到此两万多人,军职最高的名叫陈献,乃是封了侯爵的陈朝宗室。
半夜三更,估摸元军已经熟睡,陈献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前来偷营。越军携带着火油硫磺,准备火攻。
虽然连日阴雨,气候潮湿,但有火油硫磺,火攻营帐还是能凑效的。
元军营帐就在丛林里,只要摸进去放火,等大火一起,管教元军好看。
陈献虽非良将,却也不是白痴,越军当然会事先试探,谨防元军早有埋伏。
然后经过数次小心探查,得到的消息是元军虽有戒备,但在营外丛林应该没有埋伏,甚至还有不少鸟叫。
两万多越军摸黑在丛林中鹿伏鹤行,不敢点灯,尽量不发出声响。可是因为人数太多,使得丛林中还是发出一片沙沙声,如同潮水袭岸,春蚕啃桑。
这声音伴随着丛林中的夜鸟啁啾,更加增添了山林黑夜的诡秘阴森。
眼见元军密密麻麻的营帐就在眼前,陈献忽然有点后悔了。
他看着篝火点点,犹如繁星的敌营,猛然想起多日前昭文王陈日燏的一句叮嘱。
“倘若元寇夜宿丛林,万不可贸然袭营。李洛良将也,安能麻痹大意?必然有诈。”
陈献想到陈日燏这句叮嘱,就想退兵。不过,耳边听到鸟鸣不绝,却又不甘心退兵。倘若元军有伏兵,鸟雀早被吓走了,怎么还还在叫?
不对!
陈献突然又想到一个古怪,自己两万多人摸到这里,怎么鸟雀还在附近鸣叫?
灯下黑啊!
上当了!
正在他要传令放弃袭营之时,忽然暗黑的丛林中一声锣响,顿时“轰的”一声,不知道多少大树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树冠上跳下一个个披着树枝的元军,一眼看去,似乎到处都是。
“咚咚咚!”元军大营中,也冲出大队兵马,呐喊着攻入林中。
果然有埋伏!悔不听昭文王之言!
陈献大惊之下,高声喊道:“有埋伏!且战且退!”
“啊—”突然有越军的惨叫传来,竟是已经交上了手。
原来,天黑之前,李洛派出了两万土司蛮兵,选择周围枝繁叶茂的大树,爬到树冠上藏起来。这还不算,其中不少蛮兵还带着火油,一旦越军进入,就点燃大树照明,然后跳下大树杀敌。
蛮兵中不少都是猎人出身,其中有的会学鸟兽鸣叫。这些被李洛挑出来,专门制造叫声吸引越军深入。
蛮兵选择的都是容易藏身隐蔽的大树。越军半夜潜行而来,不敢点灯,丛林中黑灯瞎火,哪里能看见藏在大树树冠中的蛮兵?
陈献也完全想不到,元军竟然事先偷偷藏在大树上啊。
所以,不知不觉间,他们后路被截,却兀自懵然不知。等到蛮兵藏身的大树纷纷被火油点燃,他们才明白怎么回事。
不知道多少棵大树一起被点燃,照的方圆数里的丛林亮如白昼,陈献的两万多越军,顿时曝光在林火之中,无所遁形。
土司蛮兵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这些属于大山的男人跳下树冠,沉默着挥舞着雪亮的刀枪,狠狠扑向越军,截断了越军的退路。
短短一番交手,就能看出,哪怕都是擅长丛林作战的军队,也是有强弱之分的。
很明显,土司蛮兵比越军更擅长林战,也更凶很顽强。要知道,西南大山由于海拔较高,环境可是比安南更恶劣,生活条件更艰苦。这种地方出来的战士,当然比越军单兵战力强。
而元军大营中,也冲出来数万熟悉丛林作战的越奸军,从三个方向攻入丛林。
越军只有两万多人,以寡敌众,又被前后夹击,顿时陷入灭顶之灾。
髡头辫发的越奸军队,在降将的督导下,操着安南口音的汉话,呐喊着冲杀,也很是凶猛。
“他们是越人!该死!竟然降虏…杀!”陈献看见这么多敌人竟然都是越人,还穿着大越盔甲,却留着辫子,凶狠无比的朝着己方挥刀放箭,顿时怒火滔天。
“叛贼!杀!”
“谁是叛贼…去死吧!”
越军和越奸军顿时杀红了眼,一边互骂一边绞杀在一起。而土司蛮兵也不声不响的对越军冲杀,在丛林中灵活如猱,凶狠如狼。
“噗嗤噗嗤…”
“啊—”
“杀—”
丛林中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凄绝的呐喊和惨叫,利刃入肉的声音响成一片,为黑夜增添了无数的悲壮血腥。
也幸亏丛林潮湿,只有一些大树在烧,要不然整个丛林就全部烧起来了。
眼见麾下士兵在占据数量优势的元军围杀下死伤惨重,急遽减少,陈献后悔的恨不得横刀自刎。
“恨煞我也!”陈献的牙齿都咬碎了,在亲兵的簇拥下不要命的奋力拼杀。
“君侯,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几个亲兵架着陈献,另外一群侯府亲兵开道,希望杀出重围。
陈献叹息一声,也不再挣扎,当下也不管部下了,随着亲兵往东边突围。
可立刻就被一群越奸军拦住,领头的一个将领,陈献还觉得面熟,借着火光一看,顿时认出是范毕。
范毕乃是东神军左卫统制使,禁军将领,官居三品。陈献认识他毫不奇怪。不过,范毕和吴厄一样,如今也做了忠元新越军万户。
“哈哈哈,宣化候,原来是你啊!好,好极了!”范毕脸上都是血,刀上也都是血,加上两条小辫子垂在耳朵上,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异常狰狞。
“范毕!你这个乱臣贼子,你敢背叛大越,投降蒙元!真是大逆不道!”陈献眼睛都红了。
范毕冷哼一声,“什么大越?还不是你陈家天下!陈氏有什么资格做天子?不过是莽操之流。你陈氏篡夺李氏江山取而代之,难道不是乱臣贼子?”
“狗贼…杀!杀了你这鞑虏走狗!”陈献再也忍不住的怒吼着扑上去。
“杀!”范毕麾下的越奸军也一拥而上,将陈献和他的亲兵一起围住。
“噗嗤…噗嗤…”
片刻之间,陈献的亲兵就死伤殆尽,他自己也满身是伤的被押到范毕面前。
范毕正待劝降,忽然一个部将说道:“将军,还是一刀杀了宣化候,不宜劝降啊。”
“为何?”范毕有点疑惑,劝降一个宗室,也是功劳啊。
那部将显然是个机灵鬼,他低声说道:“宣化候毕竟是近支宗室,要是他降了,官位必定在将军之上,可能更受元廷重用,而将军今日又得罪了他,呵呵。”
范毕明白了,他再也毫不犹豫,上前一刀斩向陈献头颅,然后拎着血淋淋的脑袋,大声吼道:“本将已亲手格杀陈献,降者免死!”
他的亲兵也一起喊道:“陈献已死,投降不杀!”
“陈献首级在此!投降者活!顽抗者死!”
很快,还在困兽犹斗的越军,就都知道陈献的死讯。巨大的迷茫顿时笼罩在越军残兵心头。
此时,人与人的不同,就展现的淋漓尽致,妍媸毕现。
有的很神色悲愤,高喊着“杀鞑”、“为君侯报仇”,义无反顾的决死拼命,纷纷被围杀。
有的不战,也不放下兵器,犹豫不决。
有的却抛下兵器,表示投降。
“投降者活,顽抗者死”,在这一道巨大的考验面前,人性会暴露无遗,再也不能丝毫掩饰。
死,说起来简单,可倘若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和信念,心中没有那种道德的力量支撑,有几人会选择死?
最后投降的越军残兵,达到五千余人。这一战,越军被杀近两万,还都是禁军。只有数百人逃出升天。
而元军由于是以两三倍的兵力前后围杀,伤亡只有四千余人,绝大部分还是越奸军。
俘虏被押到元军大营,李洛又把善后的事交给了也速迭儿。强迫对方髡头辫发的主意虽然是李洛出的,但他绝对不会自己下这个命令。
果然,也速迭儿对俘虏下了第一道命令:剃头,留辫。
本来已经投降的俘虏,听说要剃发,顿时有人闹将起来,甚至想拼命。
这些人,全部被也速迭儿令越奸军斩杀。一时间,又有近千人被杀。
最后,真正乖乖剃发的降军仍然有四千多人。李洛下令将四千多人分散编入四个新越军万户,补充吴厄、范毕等人的兵力。
元军再次大胜一场,士气更加高昂。众将对李洛也更加敬佩。
也速迭儿甚至不无遗憾的说道:“大将军,要是第一任征南大将军就是你,那安南早就拿下来了,也不会有唆都全军覆没啊。幸好大汗英明,还是用了我们的墨尔根拔都啊。”
李洛毫不得意,说道:“诸位,前面嬴了几仗,后面更不能掉以轻心。快州就是块硬骨头,诸位可要有准备。尤其是陈日燏,绝不可小视。”
第二天大早,被丛林蚊虫欺负了一夜的元军,有点无精打采的拔营上路。
此时,更远处的越军也终于赶过来了,可是听闻昨夜大败,他们汇集起来的兵马也不过万余人,所以不敢和元军厮杀,只能集合方圆十几里内的林中人,在元军的必经之路挖陷阱,设置弩箭。
所以,第二天下午,丛林中疲惫不堪的元军就遇到了麻烦。
时不时就有人落进陷阱,不死既伤。越军和林中人的陷阱布置的很高明很刁钻,伪装性很高。就是走在前面的越奸军,也防不胜防。
更麻烦的是战马,一旦掉进陷阱,多半就废了。
除了大量的陷阱,还有很多暗弩,一旦被碰到机关,就发射出毒箭。被射中的人,伤口很快乌黑一片,剧痛难忍。这毒箭上面淬的不光是蛇毒,还有乱七八糟的其他毒素。中了毒箭,十有七八会死。
越奸军一边小心清理一边行进,元军主力跟在后面。足足走到黄昏,一天下来才走出十几里。
好不容易通过了障碍区,元军的伤亡竟然达到八百多,战马也废了两百多匹。
虽然伤亡的绝大部分是越奸军,但金贵的蒙古大兵也伤亡了几十个。就是李洛的一个亲卫,也掉进陷阱,受伤不轻。
贵为征南大将军的男人,怒了。
通过这片丛林,李洛立刻下令,大军停止前进,搜杀附近二十里方圆的林中人,鸡犬不留,不分男女老幼,斩尽杀绝。
这附近由于靠近快州,林中人比较密集,方圆二十里内最少也有上万人。
足足多停留了一天,元军搜杀了六七千林中土著。根据李洛命令,不分男女老幼斩尽杀绝,房屋也付之一炬。
同样愤怒的也速迭儿,下令将林中土著的人头一颗颗串起来,挂在树上示众。
四月初五,经过整整三天的煎熬,元军终于从山林中跋涉而出。
前面霍然开朗,是庄稼,稻田,村庄。
李洛知道,距离此处二十里,就是快州城。快州是重镇,位置险要。要想攻打天长府,控制越中腹地,就要攻下快州。
但是,李洛没有马上下令进军。一方面,元军的确人困马乏,另一方面,也是答应了也速迭儿的屠杀行动。
也速迭儿的蒙古军队和探马赤军,在丛林中受了很多罪,他们需要杀人,需要发泄。
屠杀安南百姓不是李洛希望的,但他这次没有拒绝也速迭儿的请求。
于是,快州城外的百姓,就遭了秧。
蒙古骑兵见人就杀,见房屋就烧…残暴之极。在屠灭了十几个村庄后,李洛终于忍不住下令阻止了蒙古骑兵继续屠杀。
差不多就行了,杀那么多平民百姓,无论如何不是好事。
但为了安抚躁动的蒙古骑兵,李洛承诺,安南所有的林中人(土著),可以随便他们处置。
安南人可以简单分为两种。一是中原人后裔的越人,如今也是主流安南人。还有一类是当地土著,和中原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安南土著并不少,足有百万之多,占安南人口的六分之一了。
蒙古将领得到李洛这个承诺,这才舒心起来。
安营休整了一天,四月初六,李洛的黑马尾苏鲁锭大纛,就出现在快州城外。
这是洪安防线最容易突破的区域,也是目前越军守军最多的重镇。
快州越军将领,早就收到元军主力来攻的消息。可是看到拥有好几万铁骑的元军,他们仍然感到无比的震撼。
快州这地面,可不是丛林,骑兵已经可以驰骋纵横了。
按照之前的预估,他们认为元军水土不服,疫病已起,必定行动迟缓,起码要十天才能穿过丛林。
可谁成想,元军三天就穿越普赖丛林了。
丛林都挡不住元军,这座城就能么?
PS:今天状态极差。当看到只有三百多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