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吼蛮(哀牢)出兵,陈朝信率军阻击牛吼蛮兵败身死,陈日燏不得不舍弃占婆军,西进抵抗牛吼蛮……”
李洛得到这些消息,顿时大喜。
“所料不差,哀牢果然出兵!我所最虑者,陈日燏也。如今陈日燏西进,陈朝信败死,越军兵力削减,可以进兵了!”
众将都很高兴,一起说道:“大将军算无遗策,古来名将不过如此啊。”
李洛真的很高兴。因为他还收到另一个更让他关心的消息。唐军已经在占婆得手,他又发大财了。
“传令!穿过丛林,攻打快州!”李洛下令。
对元军来说,快州是最好打的,相对而言有利于骑兵行动。正因为快州最容易被突破,所以由陈日燏亲自坐镇。
然而,陈日燏为了收拾乱摊子,不得不像个救火队员那样,打完占婆又亲自去打牛吼蛮。
安南说起来还有三四十万大军,可自从江北两次大败,最精锐的禁军只有十七八万了,其他的都是乡军。面对牛吼蛮和占婆的趁火打劫,只能由最会用兵的陈日燏来救急。
因为只有陈日燏,才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占婆和牛吼蛮,结束越军多线作战的窘迫。
倘若换其他将领,比如战死的陈朝信这样能力较弱的将领,那么越军不但无法尽快结束多线作战,甚至还会不断被放血。
陈日燏希望快州城守住一段时日,坚持到他打败南夷和西獠,再回军镇守。
李洛则是希望在陈日燏打败西獠回来之前,抢先攻下快州。
快州一破,整个洪安防线就废了,再也无法阻止元军横行越中。
倘若陈日燏先于快州陷落前赶回来,那么李洛攻下快州的困难将大大增加。
陈日燏,绝对是李洛最不敢小看的将领。
元军停留近十天后,终于要发动攻击了。
与此同时,李洛派人送信给江北大营的史弼,让他开始搜剿安兴城西的丛林,实施囚笼政策。
此时已经是四月,潮气蒸腾,天气闷热,蛇虫横行,瘴疠日多。
但出乎越军意料,元军中并未爆发疠病,也没有出现大量将士水土不服的情况。
比起前两次南征,李洛率领的元军并未受到地理气候太多的影响。
这也是众将敬佩李洛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原来,自从进入安南,李洛就严令禁止喝生水,以军令的形式要求必须将水烧沸,在用草灰粉调制成淡碱水。
草木灰水本来就具有杀菌消毒,调理肠胃,去湿化瘀的作用,加上又是烧过的水,光这一招,就极大的抑制了水土不服的发生。
古人习惯喝生水。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尤其是出征在外,又是在炎热地带出征的将士,几乎都是喝生水。
这能不生病吗?
所谓水土不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
南方丛林地区,微生物的种类和数量远超北方,河流溪水看上去清澈可爱,可其实有大量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和虫卵,细菌。
当地人的早就有了抗体,喝了还没事,可外人一旦喝了这样的水,就会“水土不服”。
为何南方人去了北方,除了感觉冬天冷之外,屁事没有。而北方人到了南方,就往往水土不服?
主要原因就在这了。
所谓的瘴疠,其实不是毒气,而是丛林中湿气太重,腐烂发酵的气体太多,含有大量的细菌和有害物质。
而且,南方丛林中蚊虫如麻,防不胜防,蚊虫都是携带细菌病毒的。
这样,没有抗体的北方军队来到这里,就会“疫病流行”。
所以,李洛又采取了一招,烧火堆。
大营每个营帐之外,必须要烧火堆。大量火堆烧起来,虽然更热,可也驱除了潮气。
李洛还下令行军时遇到浓雾,必须用湿布掩住口鼻。
又成立一个疫军营。凡是因此生病的,全部送到疫军营,算是简单的隔离手段。
几招下来,瘴疠和水土不服对元军的影响大大减弱。
这显然是安南人没有想到的。就是陈日燏,都以为元军开始水土不服了。
所以,元军进攻之凌厉,接下来几天超出了所有安南人的预料。更让安南人想不到的是,李洛麾下竟然有好几万髡头辫发的越奸军。
作为特察局的主人,李洛如何不知道保密的重要?在他严防死守之下,越军探马很难探知到元军中的情况。相反的是,安南各重镇,都有李洛的眼线。
早在去年,特察局针对安南的情报工作就展开了。安南从朝廷到军队,只要是重要消息,都瞒不过李洛。
双方情报完全不对称。
李洛一声令下,越军降将们率领四万新越军先行进入丛林,李洛亲率十万元军跟着越奸军开辟的林中道路进军。
为何不走官道,非要走丛林?
因为官道中的关隘都修建在易守难攻之处,越军又布置了重兵。就算硬攻下来,伤亡也不会小。而且关隘还不止一处,攻下几个关隘,元军估计要拿好几万人命去填,哪还有力量攻打快州?
太不上算,良将不为也。
穿越丛林肯定也有伤亡,但起码不会有硬攻关隘那么惨重。
四月初二,元军选择普赖山林作为方向,如同一条巨龙一头扎进莽莽林海。
直到这时,越军探马才确定元军的进军方向,是普赖山林。
根据陈日燏的军略,一旦确定元军的进军方向,整个洪安防区内的机动兵马,就必须全部向元军的进军方向移动汇聚,绝不能让元军在局部区域形成兵力优势。
随着元军进入普赖山林,东西范围内的越军,都被调动起来,慢慢向元军的方向收拢,如同一张巨大的罗网。
元军进入丛林后,在丛林中最脆弱的骑兵威风不在,李洛自己,也被三千土司蛮兵保护着前进。
一旦进入丛林,原本凶悍的元军骑兵就抓瞎了。蒙古军和探马赤军无不变得犹疑起来,而之前并不起眼的土司蛮兵和越奸军,反而仍然生龙活虎。
此时如果越奸军作乱,就是一个大麻烦。幸亏李洛近期采取了一系列手段,越奸军想作乱也难。
新越军万户、降将吴厄率一万人马走在最前面,他一边赶路一边大声说道:“大家小心陈军袭击,都仔细了!等推翻残暴不仁的陈家朝廷,大伙儿就都有好处,最差也能分享王候们的田地!”
陈家朝廷残暴不仁?
这就是扯淡了。
陈太宗才死几年,在安南历史上是著名的明君。
此人很有作为,他儿子陈晃,干的也不错。说他们残暴不仁,只不过是越奸的借口罢了。
“正是如此!大伙儿既然剃了发,那就是大元天兵,可要好好做军,总有那份好处到手!”另一个降将也附和着说道。
因为天气炎热,吴厄脱了头盔,抚摸着头顶刮得光光的头皮,呵呵笑道:“还真别说,这一剃发,当真凉快的紧。虽说难看了些,倒不是全无好处。”
“可不是么,不然怎么说绾发束巾,亡国陋规,髡头辫发,大元雅政呢。将军,也不知为何,自从剃发留辫,属下似乎觉得更勇武无畏了些。”
两人说的这些话,当然是给安插在新越军中的监军听的。但这些话,其实还真是他们的心里话。
人一旦背叛了自己的家国,那无耻程度就没有底线了,不用别人教唆,他们就会给自己找一大堆借口。
丛林地带的地势起伏其实比较平缓,并不是崇山峻岭,有些地方甚至是平地。可是由于植被极其茂盛,林中藤萝密布,树木遮天,腐叶如泥,大军行动非常困难。
几乎是一边开路一边行军。
林中的山蚊子,花花绿绿,密密麻麻的飞。就是早就见怪不怪的土司蛮兵和越奸军,也很是头疼。
好在人多,每个人“分到”的蚊子就不多了。
各种各样的蛇,挂在树上,盘在草里,有的地方甚至一团一团的。指头大的蚂蚁,筷子长的红蜈蚣,一窝一窝的。
这一切,看的彪悍的蒙古大兵直起鸡皮疙瘩。这些来自北国的男人们,心里真是有点虚了。
可土司蛮兵的做法,就完全不同。
很多蛮兵直接抓起蛇,破开蛇腹,血淋淋的取出蛇胆吞服。甚至咬断蛇头喝血,剥掉蛇皮塞进嘴里大肆咀嚼。
还有不少蛮兵一边行军一边捉蜈蚣,穿在一起带着走,据说是要烤着吃。
这一切,不但让蒙古大兵看的头皮发麻,就是越奸军,也自愧不如。
说到丛林作战,最厉害的肯定不是汉人后裔的安南兵,而是西南土司蛮兵。
要知道,很多蛮兵的食物,就是蛇虫。世世代代生活在湿热的山区,他们的肠胃不比野猪差多少了。
“真乃山林之虎!”李洛忍不住对土司侬郎恐说道。
侬郎恐虽然有些自得,可也有些惭愧。作为蛮人贵族,他自己是无法像他麾下蛮兵那么生冷不忌的,就说蜈蚣,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土司虽然是蛮族君长,可因为养尊处优,和苦哈哈的蛮人百姓,完全不是一类人了。
看到土司蛮兵的表现,李洛不禁更有信心。
林中的飞禽走兽,早就被吓得远远逃开。一条海碗粗细的大蟒蛇,因为逃的稍慢,立刻被蛮兵斩杀。
很快,一颗鸡蛋大的蛇胆,送到李洛面前。
侬郎恐笑道:“大将军,这么大的蛇胆并不多见,儿郎们敬仰大将军,要将这蛇胆献给大将军呢。”
李洛道:“那就谢过儿郎们了。”他毫不客气的让亲卫接过沉甸甸的蛇胆,然后大方的赏赐了几个蛮兵。
这么大的蛇胆虽然是好东西,但李洛其实并不稀罕。因为海东大山也有不少大蟒蛇。
入林半天后,忽然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
原来,全面遇到了一片沼泽区。沼泽区有几十里宽,绕行的话起码要多花两天功夫,只能趟过去。
而且,就算绕过去,也会遇见其他沼泽。
“大将军,前面是沼泽川,里面有很多恶蛟(鳄鱼),不过杀之不难。泥潭并不太深,只到胸口,倒是能趟过去,但就是太脏了。”吴厄前来汇报道。
李洛知道沼泽躲不过去的,但要忍受着肮脏恶臭的沼泥趟过去,他可受不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腐肉啊,朽骨啊等等,想想就恶心。
“吴将军,伐木填出一条路吧,大军不能从泥潭中趟过去。”李洛下令。
这样虽然会耽误半天时间,却是最稳妥的。
“诺…喳!末将领命!”吴厄道,“大将军,沼泽川对面丛林中,必定有陈军防卫,他们人数不会太多,但地形对我不利,还请大将军留意。”
李洛点头道:“将军所言,本帅具知。去吧!”
“喳!”
很快,数万越奸军就一起伐木,然后将木头扔进泥潭。
泥潭中到处翻滚不已,一只只半丈多长的恶蛟(鳄鱼),从泥潭中爬出,探出狰狞的头颅,然后惊慌失措的蹬着泥水逃窜,带起一股股腐朽至极、中人欲呕的恶臭。
越奸军见怪不怪,也懒得去斩杀这些恶蛟,只管投木填路。
“大将军,我军要是两日之内不能穿越丛林,军中必然生病。”侬郎恐道,他指指蒙古和探马赤军,“尤其是北军勇士,只怕吃不消了。”
李洛转头一看,只见蒙古大兵们都是满头大汗,就是一向意气风发的也速迭儿,此时也沉默寡言。
这才入林半天,蒙古军队就这副样子,要是两天内出不了林子,他们会是什么状态?
按照距离来算,哪怕一天在林中只走三十里,两天也能出去。但倘若遇到越军强力阻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在越军不知元军事先选择哪个方向进军,越军兵力都分散在整个洪安防区,元军在进军沿线区域具有局部兵力优势。
这也是防守一方的悲哀。你防守兵力再多,奈何不知道攻击方从哪里突破啊。
几万人伐木填路,半天后就在沼泽川中填出一条数丈宽的木桥。
然后元军排成长蛇阵渡过沼泽川。
周围丛林里的越军虽然一直在关注元军的动向,可是完全无法阻止。越军丛林战兵总数虽然很多,但在附近十里范围只有数千人,如何能是元军对手?
虽然已经通知了其他地方的越军,可是等到大量援军赶过来,元寇估计已经穿过丛林了。
不行,必须迟滞元寇的脚步!
于是,就在元军的先头部队刚刚接近沼泽区对岸时,丛林中就出现大队越军,准备阻击元军渡过沼泽川。
“杀虏!杀鞑!”
“咦…这元寇打扮怎么像是我军?”
“不对!他们不是鞑虏,他们是大越兵马!”
“放屁!不是大越兵马,衣甲虽和我们一样,但有辫子!就是鞑虏!”
“看到旗帜没有…忠元新越军!娘的,他们降了鞑子,还剃发留辫了!”
“他们降元了…杀,杀了他们这些叛贼!”
喊杀声在对岸丛林中此起彼伏,不知道有多少兵马。越军以对岸丛林为掩护,将一支支毒箭射向快要上岸的元军先头部队。
“啊!我中箭了!”
“该死!”
“杀!”
元军先头部队当然是越奸军,眼见丛林中毒箭如雨,又听见对岸高喊斩杀叛贼,他们也怒了。
督战的吴厄举剑大喝道:“陈军人数不多,不过仗着地利!不要和他们对射,猛冲上岸,入林厮杀!杀!”
“杀!冲上去!”大小降将们都是执剑在手,逼迫降军冲岸。
大队新越军嗷嗷喊着,冒着箭雨冲击,虽然伤亡一片,可由于距离不过十几丈,很快就冲了上去。
他们是因为怕死才降元,可是降元剃发之后,不知为何竟然不像之前那么怕死了。甚至,很多越奸军舍弃木桥,直接跳进泥潭,趟着恶臭的稀泥,奋勇冲岸。
越军在对岸只有四五千人,虽然占着地利,可如何真能堵住数万越奸军的冲击?顿时只能且战且退。
“剿灭所有陈军!”一个千户级别的越奸降将喝道,他一刀砍下一个越军的脑袋,血迹溅到他的辫子上,加上狞恶决绝的表情,这一刻很像是个真鞑子。
“杀!杀贼!”越军借助林中的树木为掩护,和人数越来越多的越奸军周旋厮杀。
随着上岸攻入林中的越奸军骤增,越军寡不敌众,即便死战不退,也飞快的被围杀。
方圆数里的丛林中,到处都是因为激烈厮杀产生的树枝晃动,不知道多少棵树上溅上了鲜血。
很多越军爬到树上,居高临下的放箭。而越奸军此时也杀红了眼,什么同族之情全部顾不上了,更是毫不留情的剿杀。
元军在丛林中的第一场惨烈厮杀,竟然发生在越人和越人之间。
李洛在沼泽川对岸,他被诸将众星戴月般簇拥着,坐在苍狼战旗下的一个马扎上,眯着眼睛兴趣盎然的观战。
由于丛林遮掩,其实根本看不到战斗,只能听见厮杀。但仅仅听厮杀声,就知道战况惨烈。
元军将领们一个个好像是听到美妙音乐,幸灾乐祸,乐不可支。
因为寡众悬殊,不到一刻钟功夫,厮杀就结束了。
数千越军,绝大多数被围杀,只有百十人逃走。
而越奸军也伤亡数千。
元军终于顺利渡过沼泽川。一渡过沼泽川,就看见树木掩映中的村落,以及小块小块的稻田。
李洛知道,这是安南“林中人”的村落。林中部落居住在丛林中,多是土著,和主流安南人不同。
“大将军,这片丛林中有不少林中人,都是土著蛮民,但也是陈氏的子民,他们挖了很多陷阱,准备骚扰我军。”吴厄找到李洛汇报道,“末将打算全部剿杀了”
刚刚立下一个战功,吴厄很是高兴,建言献策之心也如火如荼。
李洛笑道:“吴万户如此忠于大元,本帅必定奏明大皇帝,为你请功。就是封侯,也未尝不能。嗯,你既熟悉此地,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诺……喳!”吴厄大喜道。
随后,越奸军大肆搜山括林,剿杀林中土著,无论男女老少,几乎见人就杀。林中人的村落房屋,全部被越来越凶残的越奸军烧毁。
被搜杀的林中土著,何止千人。
越奸军的屠刀将方圆十里清剿的干干净净,然后元军就在这片血腥未散的丛林扎营。
之所以选择此地扎营,是因为这片丛林因为有土著居住过,所以比其他地方更舒朗,没有太多荆棘藤蔓,蚊虫也更少。
算起来今天只走出了三十余里,明日如果顺利,就能穿过这片丛林了。
也就是说,最快明天黄昏,元军就将兵临快州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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