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山县衙坐落于县城北部,背后即是巍峨连绵的霍山山脉,正前方不远处就是淠(pi,第四声)河的一条分流。今夏淮水暴涨,洪水滔天,连带着淠河也开始泛滥。为避免河水肆虐县城,知县韦宾童带着人将水闸关闭,并加固了堤坝。因此尽管是大夏天,这条支流依然是细水绵绵,仅能供县民浣衣做饭用。
可正是由于它源头被掐断,河身收窄,因此到现在河水都是血红一片,尽管被吴柳七严令打捞河里的尸体,可还是有些没有被注意到,隐隐约约在河里晃荡,整条河水恶臭熏天,方圆数里都能闻到,包括县衙大堂。这也打消了吴柳七想要把县衙作为教会祭坛所在地的想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了霍山县最富裕的一户吴姓人家的府邸。
这处人家离洪飞的香会并不远,他带着自己的侍卫快步走,不过一刻钟就到了。这处大门极其宽敞,看样子这户吴姓人家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才能建起这么大的一处府邸。听说这家的吴老头还组织家丁进行反抗,失败被擒后让他投降还破口大骂,说自己儿子在朝为官,作为老父不能给儿子添乱,死则死矣,一介老朽早就活够了,当即咬舌自尽。
吴柳七感叹此人铁骨铮铮,命令将其厚葬,其家小也没有过多为难,只是收押了事,就此占据了他这占地一百五十亩的大庄园,这庄园的面积在江南等地或许称不上巨富,但在这多山少地的霍山县,可谓是首屈一指了。
庄园正中有一处大院落,洪飞带着人穿过了三进院门才得以进入。只见六大坛主均已到齐,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香主正在赶来。他连忙躬身肃立,找到自己的位置等候教主大人莅临。旁边几个香主还窃窃私语:
“老六,你说教主相召,是不是就要打出去了?”
“我猜是的,这霍山县粮食快吃光了,得赶紧去攻打其他州县了,不然等着官军来就是要困死。”
“是极是极,而且最近咱们这里也不平静,我的手下这几日失踪了好多,而且那些灾民好像也都少了一点,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们说的是啊,我也发现那些城外的灾民好像少了不少,不过,他们能到哪里去?没吃没穿的,最后还不是得回来跟咱们走?”
“你就别那么自大了,我老是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听着这些香主的讨论,洪飞心下也是一惊,看来自己身边的老五失踪也不是偶然的,那肯定就出事了。他心神不宁,叫过在一边等候的侍卫,让他们赶紧回去,发动香会里面所有的人,就让白禾带队,赶紧把老五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侍卫应声,急匆匆赶回去后,吴柳七就在四大护法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一见教主大人,所有坛主香主齐刷刷下拜,一起恭声道:“恭迎教主大人!无边老母,白莲始尊!大明将死,无为当立!”
吴柳七也行了一个教中之礼,便招呼大家起身。他看着自己的手下,哈哈大笑:
“诸位!我们无为教顺应天命,发动圣战,已是将福泽散布到了此县。然昨夜老母托梦,言及大业未成,功在东北,是以我们下一步的方向就要攻占下蔡,进而占领长淮卫,再顺势攻下中都,将那里作为我们无为天下的龙兴之地!”
“是以各位坛主香主都要做好准备,我们这几日搜集粮草,给灾民们吃一顿好饭,然后整顿民军,从之前失利的毛集乡开始,继续我们的大业!不要怕什么飞球,那都是障眼法,到时本教主只需轻轻挥手,施法破阵,他们必将化为齑粉,难以抗衡!”
众坛主香主齐呼:“教主万岁!教主万岁!”
吴柳七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所以今天召你们过来,就是划分进攻区域。我们手下一共三十三万人,不可能同时展开,总要确定主攻方向。我自率领前坛、中坛、后坛共计十五万人,主攻下蔡,进而直奔寿州城和长淮卫;左护法率领右坛和左坛共十万人,进攻颍上县,控制淮水上游,右护法率领上坛八万人,袭扰庐州,让他们的驻军不得脱身。”
“到时候,我们西、中、东三路大军齐聚中都城下,那里的富户更多,主要的控制住了,其他的任由灾民瓜分!对了,都记住了,一路上如果碰到没有受灾的村庄集镇,尤其是东路,你们的方向多是无水患的区域,用老法子,吃光他们的存粮和种粮,烧光他们的房屋庄稼,杀死他们的耕牛,逼着他们跟咱们走!本教主倒要看看,他朱重八要怎么应对!”
众坛主香主的脸上都洋溢了狂热的神采:这种法子一出,由不得那些人不跟着咱们走!只要施法得当,每一天都能聚拢起上万灾民,看你官府如何围剿!
夜深人静,凤阳府中都城中,中都守备都司内,都指挥使常思看着眼前的舆图愁眉不展。
兵败如山倒啊!凤阳左卫离着霍山县最近本应迅速剿灭叛匪,可那里只有5600人啊,还都是多山地形,根本展不开。那些教匪多出自深山老林,居然能够绕道,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偷偷袭击了驻地,凤阳左卫顷刻覆灭,只有两百多人的残兵逃了过来。
凤阳左卫一灭,教匪气势更深,顺道又打下了附近的几个千户所,还打败了怀远卫,这下可好,怀远卫剩下的三千残兵坚守不出,霍山附近再无军队可以威胁教匪。陛下下了御令,要自己集结兵力整军出击,可现在水患严重,尤其是淮水北岸,根本难以通行,也就是下蔡那边还可以行军。但是自己这里只有留守左卫、留守中卫、凤阳卫、凤阳中卫可以调动,其他的还要防守中都和其他州县,可这四卫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五万人马,这要如何与敌匪三十万人马抗衡啊!
他们现在还没有出击,应该是在消化占领的地盘,可一旦他们消化好了,粮食也糟蹋的差不多了,灾民又会跟着起事了。这帮灾民还不同以往,要真是普通的流民,只要放个几炮就能够炸窝,可这些人一是饿了肚子,再一个还有教匪的严密组织,除非遇上重大的打击,否则不会轻易溃败。那帮子教匪,可都是狂热的信徒啊,被刀砍斧劈,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不好弄啊。
正在冥思苦想时,突然有一卫兵进来:“禀指挥使大人,都司外有一人自称是您的故旧好友,并说为您带来了破敌良策。”
常思心烦意乱,挥挥手:“不见不见!什么故旧好友,说不定是来打秋风的不对,你说,他自称可为我带来破敌良策?”
卫兵应道:“正是!”
常思看着眼前糜烂不堪的战场形势图,叹了口气:“那就让他进来吧,现在这个形势还能有什么良策?我倒要看看是哪位故旧好友。”
片刻后,一位高大魁梧的汉子就进了都司衙门,人未至,声先达:
“哈哈!天林老弟啊,怎么这么不待见哥哥呀?”
听着这个久违的声音,常思猛地一抬头,顿时大喜过望,扔下手中的舆笔,猛地上前抱住了那人:
“哥哥!你可真的让弟弟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