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段山路到家,这一路柏灵是走回来的,所以当她回到自家的院子里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柏世钧一直站在院子里往外望,一见柏灵的影子出现在巷口,就把家门给打开出去迎了。
尽管之前已经做好了柏灵可能会在永陵待很久的准备,但都到这个时候她才回来,也着实让柏世钧和柏奕担心了一阵。
直到柏灵踏进院子里,柏奕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柏灵擦了擦头上的汗,“马跑到一半,跑不动了。跑着一趟,车夫倒是没收我一分钱……好饿啊,有东西吃了吗?”
“有有,等一会儿,现在就上菜。”
饭桌上,柏灵隐去了下午在山路上的意外,只是痛斥了一下现在车夫的赶车水平。
等到柏世钧再次开始在客厅里开始修书,兄妹俩才去院子里说话。
柏灵这时才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今天她坐的这趟车,马蹄铁基本被磨光了,但是车行为了省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有换。
现下正好是落雪后的时节,山路上有不上地方冻成了冰面,马踩在上头打滑,所以才有了最初的失控。
偏偏那个时候,车夫没有拽紧缰绳,以至于一个急转他自己先被甩了出去。
柏奕听得心惊胆战山路、失控的马车、柏灵就坐在车厢里……
“车停下来的时候,你没看见人?”柏奕皱紧了眉头,“真是自己停下来的?”
“肯定不是自己停下来的。”柏灵答道,“我当时还听见了声音,是非常沉闷的击打声,但等我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就不见了。”
“不是十四?”
“如果是十四,我喊他的时候,他不会不露面。”柏灵轻声道,“况且十四今晚有安排,应该不在平京。”
柏奕怔了片刻。
“那会是谁……”柏奕颦眉。
“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呢,”柏灵轻声道,“你记不记得,三年前你送世子出平京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救你性命的人。”
柏奕眉目微动,脑海中一道光亮闪过。
这几年里,他们的日子过得平平安安,再没有那些腥风血雨的事情,这件事如果柏灵不提,他都快忘记了。
两人之间一时沉默。
“而且马不是走不动了,”柏灵忽然开口,“刚才我是不想让爹听了担心,才那么说。”
“马怎么了?”
“我在原地等了一段时间,直到车夫重新追上来,”柏灵轻声道,“我们赶着马往前走了几步,马就倒在地上吐血,没一会儿就断气了。”
“死了?”
“嗯。”柏灵点了点头,“我猜,情急之下,那人下手太重,所以直接把马给打死了……”
柏奕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不知道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害怕。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他们就在这个人的注视之下生活了三年多……且这三年中,即便是像韦十四这样的个中高手,也没能觉察出对方的踪迹。
他就这样潜伏着,直到最危急的关头才会突然出手并且依旧保持着身份的神秘。
“船到桥头自然直。”柏灵轻声道,“现在担心这些也没用,一步步来吧。”
次日一早,韦十四回来了,柏灵和他说了昨日的种种,韦十四沉默良久。
“我会留心的。”他答道。
柏灵望着韦十四沉思的脸,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猜测暂时按下不表。
她比较倾向于这个人偏向无害一类,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先提防着总是好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韦十四说道,“新的沁园,再次被皇上封了。”
柏灵微微睁大了眼睛这就又封了?
衡原君这不才刚出来……
“什么时候?”
“前天夜里。”韦十四答道。
柏灵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天,那不就是她和柏奕从大伯家回来的那一天也就韩冲跑来送棋谱的第二天。
衡原君一定是做了什么,才惹得圣上勃然大怒。
但不管他要做什么,为什么非要选在他刚刚出宫的时候?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知道了。”柏灵点了点头,“我也会留心的。”
日子一天一天地往后推。
陈翊琮依旧常常到柏灵的院子里来,柏灵有时觉得他心事重了,默默无言;有时又觉得他变得过分开朗,忽然兴高采烈地拉着自己说许许多多的事情。
但不论是沉默还是谈天,柏灵都一如既往地回应。
柏灵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陈翊琮自己明白。
陈翊琮陷在这种试探中不可自拔,他有时听见柏灵的笑声,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打谱,就觉得衡原君的那些鬼话根本不值一听。
然而偶尔,极其偶尔的一些时刻,柏灵望着自己的目光,让陈翊琮感到了些许“惜别”。
那些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对白,陈翊琮竟也从中听出了几分告别前的叮咛。
他开始有些分不清,这里头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亦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母亲离开前的种种往事。
“你这么爱哭,以后我和你父王走的时候,可怎么办?”
“不过那还有很多很多年,等你长到我和你父亲这个年岁,就不会畏惧这些离别了。”
音容笑貌,言犹在耳。
然而母亲最终还是被夺走了,被她的枕边人夺走了。
每每忆及此处,陈翊琮都忍不住两手发抖。
有时他望着柏灵,便不由自主地想去拉她的手,想将她牢牢地抓住,想将脸埋进她的长发中,去闻那里的发香。
柏奕偶尔也会出现在小院里,每当这时,陈翊琮都会如临大敌。
但不管他怎么看,都觉得眼前似乎只是一对普通的兄妹而已。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那就是,偶尔他会完全插不进这两人的对话。
每当这个时刻,陈翊琮心中便会升起难以抑制的恼怒有一次他确实直接拂袖而去了。
但这丝毫不能平息他的怒火如果不是亲兄妹,那柏奕和柏灵之间的某些举动,就太近了!
如果是其他人什么人现在站在柏奕的位置,陈翊琮觉得,自己大概早就发作了。
日子就这么过到了腊月,在此期间,陈翊琮一次也没有踏进过宫外的沁园。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