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中元节就快到了。宋时的中元节,可不像如今被封为“鬼节”,跟鬼其实也只有半毛钱关系而已。
中元节主要是为了祭祀先祖,是汉文化四大祭祖节候之一(清明,重阳,中元,除夕)。这一日,家家户户啥也不干,在家供奉逝去的先人,外出放河灯顺便逛市集,俨然一副假日祥和喜庆氛围。
皇帝也在这日举行各类大典,祭拜先皇诸子,以求保佑国运昌盛。
本来,余知县想着让高宗皇帝在中元节前夕到达钱塘,在中元日,举行大典。一则提振民心,二则让年轻的皇上感受下钱塘府的热闹,玩开心点,扫一扫被金兵追赶的晦气,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如今,凶戾的五尸案还没头绪,几人家属还在哭天抢地求官府做主。这事儿于国来说是小案,但对于惊弓之鸟的皇上及身边人来说,极可能是避之不及的凶兆。
皇上要是不来,自己的一片“忠心政绩”就无从表白,也就没了升官的机会。这对于野心勃勃的余仲禄来说,同样愧对先祖荫典。
更令他心烦的,偏偏这天来了一位江南提刑司的提刑官翟大人,督察最近的办案,不免也过问到了此案。
大宋提刑官是宋代特有的官职,相当于检察、监察机构官员,巡视督导辖内衙门的办案。位居四品,比他这个县官还大,怠慢马虎不得。
翟大人听了五尸案的汇报,还饶有兴趣地“观赏”了已经二十多天不吃不喝不醒的活死人胡天。
毕竟是官场宦海沉浮许久的老家伙,临走前,他给了余知县两个“领导指示”:
“五尸案说到底,也就是个草民命案,除了晦气,没啥意思,要压下去,别坏了皇上兴致。
活尸案可以做点文章,把怪事变好事,变喜事,变吉运隆昌的大兆头,吸引皇上,让他高兴。皇上高兴了,就什么都好。
具体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是不是升官的料,就看你自己喽。”
余知县听得茅塞顿开,频频点头。说白了,操作得好,两案可呈此消彼长之势,让朝廷也好,百姓也好,只关注到“好事”,而忽略了“坏事”。
余知县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行动起来。他先找了几个和尚道士,到衙门做法一番,然后对外放出风声:
经鉴定,“活死人”乃先辈高僧的转世灵尸,出现在盛世钱塘,实乃千年不遇的大吉大利!是国运将胜,民运将盛的好兆头!
本来坊间百姓就对这“尸首”传言四起,这下,总算有了官方正式说法。想想,似乎应该可能也就这么回事儿。
一时间,胡天人没翻身,待遇却是咸鱼翻了个身。从衙门的破牢里,被抬到了高堂之上,供百姓观瞻。
宋人皆信神鬼传说,人们摩肩接踵而来,争先恐后一睹灵尸风采。
胡天被像模像样地套上了一件袈裟。不食人间烟火,又面色红润如常,又面无表情,又死不瞑目,又眼骨碌乱转……整个法相有说不出的端庄与怪异,说是灵尸,也确能服人。
那名青衣绫罗的女子,自然也听闻了灵尸,稍稍安下了心:要找之人,看来已经找到了。
她随着众人,悄悄地去衙门高堂看望了灵尸,看到那张曾经熟悉无比的面庞,心中泛起一阵波澜。
而此刻,胡天若是能够注意到人群中的这位青衣女子,他肯定又会激动地眼珠子乱转,泪花子乱淌——菲菲,你怎么也来了?还穿古装,到底是穿越呢还是拍戏呢还是做梦呢,谁能告诉我,昂?
青衣女子暗中盘算着该怎么样把胡天弄走,又不至于引起这一界的骚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肯定不行,唯等夜黑风高时。
而此时,真正的菲菲,仍在2020年的杭州市,安慰着远道而来的胡天家人。报警,寻人……二十多天了,渺无音讯线索,大家渐渐把事情往最坏处想了。
灵尸传说,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不光钱塘县,连周边的郡县,和刚刚歇脚在越城绍兴的流亡朝廷也都听闻此事。
更多僧道香客纷至沓来,拜谒灵尸。年轻的宋高宗在看到了钱塘知县的官方汇报文书后,也兴致大增,马不停蹄地往钱塘府赶来。
这余知县也是做事彻底。为了造势,一连数日,都昼夜开放衙门高堂,供人观瞻灵尸。
衙门里昼夜都人声鼎沸,哪有月黑风高的机会,一时间,青衣女子竟也无从下手。
这日,中元节。前两日已经赶到钱塘县的朝廷一行,在高宗皇帝的带头下,举行了隆重的祭祀大典。大典的中心人物只有两个——宋高宗赵构和灵尸胡天。
大典之上,这位心血来潮的新皇帝宣告:
“灵尸乍现,寓天佑吾朝不死之身!即日起,将钱塘县升格为临安府,立为大宋新国都。军民协力,据此抗金!”
宣告一出,百官齐呼,百姓齐沸,万岁万岁万万岁……终于皇帝有种了,大宋朝政不再退逃,这是要开始吊打完颜金寇的节奏呀!
“不好!”,人群里的青衣女子却暗喝一声,急匆匆退避,往荒郊野外快速赶去。
来到人迹罕至的郊外一处野林,女子四下看看无人,开始意念涌动作法。
片刻之间,眼前的虚空处,竟然出现一个硕大的电光圆球,圆球内仿佛另一混沌空间,除了电闪雷鸣,看不到个中天地,只能感受到浩瀚无比的宇宙初元。
若有旁人看到,必会被圆球内恐怖的雷电之闪和磅礴到窒息的无形气势所吓倒。
而这女子,却坦然自若地步入圆球,隐没身姿。随即,圆球在原地渐渐暗淡消失,只留下空气中隐隐的烧灼之味。
160多年后的公元1279年,3月19日,粤地沿海崖门镇(今广东江门新会附近)。
这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崖山海岸风平浪静,南宋官盐司的督官正在巡视海滩上盐民晒的海盐。这里是盛世大宋的重要盐产地,也是繁华的海运贸易港口。
忽然,“哗啦啦……”晴空一声霹雳惊雷,海滩不远处凭空出现一个大光球。光球甚是耀眼夺目,里面似乎是绵薄不尽的重重闪雷。
更诡异的是,万钧雷霆之中,竟缓步走出一赤身露体的娇艳女子。
女子步出虚空,旁若无人地环视一下周围,视眼珠子快掉下来的海滩众人为无物,微皱一下俏眉,喃喃自语:
“糟了,崖山之战竟然没有发生!”
随即,并无多留,女子身影又缓缓退入雷电混沌圆球之中,片刻,都消失不见。
崖山海岸恢复如常,不着一丝痕迹,目击者,事后都当是梦境一场,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