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5再铸鼎  第766章 劝进

类别: 历史 | 两宋元明 | 1255再铸鼎 | 修改两次   作者:修改两次  书名:1255再铸鼎  更新时间:2020-11-23
 
1275年,11月19日,徐州。

徐州在去年的黄河大决中受到了严重冲击,南清河航路断绝打击了商业,一道黄河水自西漫来,又打击了沿途的农业。双重打击,几乎搞得百业凋敝,数不清的百姓背井离乡,东去东海国讨个活路。

今年中,西来的那条黄河支流改道了一次,直接灌进了泗水里,又祸害了沿途不少农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过前阵子徐国公李庭芝与东海国签了一份协议,引东海商社来徐州开矿建厂,并建设一条通向沂州和连云的铁路,东海人拿着金灿灿的钱牌和轻飘飘的纸票来到徐州,雇佣了不少当地人做工,总算是带来了些景气。

前不久下了一场大雪,徐州周近的大地被覆盖了一层白毯,别添了一份风情。

徐州城北的徐国公幕府中,蔡高澶忙里偷闲,对着院中一株尚未开花的梅树描绘起来。之前他与一名在徐州城开画像店的东海画师学了一些绘画技巧,此时先用铅笔勾勒下梅树的雏形,又假想出惊蛰时节开花后的形态,在上面添了几朵花。

这时,他在幕府中的同事魏景胜恰巧经过,见到他作画的模样,招呼道:“仲夫兄,好雅兴啊。”

蔡高澶回头见了他,起身打了招呼,道:“总算是把今年的‘劝农务’给结了,得了清闲,来练练手艺。”然后他瞥见魏景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便问道:“咦,是新报纸到了么,可有什么大新闻?”

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魏景胜露出了一副兴奋的表情,挥着报纸走过来,激动地说道:“真有大新闻,东海军漠北旅在瀚海郡大胜,歼敌两万!”

“什么真的?”蔡高澶震惊了他也知道东海军不走寻常路直插漠北的举动,之前报纸上也报过几次了但一直不怎么看好没想到竟取得了大胜,是真的吗?

他连忙接过魏景胜递过来的报纸果然发现头版之上罕见地印了大面积的一幅版画,画上近处是一群正在开枪的东海骑兵中央是大片草原上密集的元兵左侧远处还有东海火炮在开炮,整体画风线条简单,但栩栩如生,令人感受到战场的宏大。版画右下角还有个小框里面有一副简易地图标注出了此战发生的位置。

“先待我一读,告罪了!”他对魏景胜一抱拳,便对着报纸认真地读起来。魏景胜自然不见怪,背手待他读完。

过了一会儿,蔡高澶长出了一口气感叹道:“勇猛进击,迫敌决战以一敌十,聚而歼之……简直令人不敢置信但确实像是东海军能做出来的事,堪比卫、霍威武!”

他把报纸还给魏景胜又说道:“瀚海郡比燕京还要再往北两千里自唐之后,我汉家儿郎可再未到过那般远的地界了,有朝一日,竟有人重拾了汉唐雄风!”

魏景胜哈哈一笑:“果不其然,东海国才是天命所归!纵使汉唐,能征漠北不也是天下一统兵多粮广之时才能做的?可人家仅凭两路之地就做到了!看这气魄,还有谁能挡?”

蔡高澶吓了一跳,往周遭看了一圈,才小声说道:“这些话还是莫要说,国公今日可还在府上呢。”

“无妨。”魏景胜摆摆手,“别人不知,你我身为幕僚还能不知?国公之前签了那,几乎等同于把徐邳之地的命脉都卖与东海商社了,他老人家对天下大势可清楚得很。”

李庭芝是坚定无比的赵宋忠臣,虽然之前与东海军合作进攻过中原,但并不意味着他想就此投靠东海国。只是,经过这一战,他对东海军的实力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产生了深深的震撼和警惕,也开始思考起了未来的局势。他悲哀地发现,一旦东海国盯上了他这徐邳的地盘,他是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的。因此,他开始谋划退路,试图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而这反而使得他对于一向苦心经营的徐邳没那么在心了,与东海人签了协议,准许他们过来进行自己过去警惕无比的开矿修路等工作。

蔡高澶一愣,但也无从反驳,只得叹了口气。他不禁回头看了看那棵梅树,这棵树据说是李庭芝受封徐国公之日亲手从石狗湖畔移栽过来的,如今只开过一次花,不知这幕府,还能见证它再开几次?

魏景胜正在兴头上,没注意他的情绪,举着那张报纸道:“说起来,按理来说,史上的这般乱世,若是有强主立下这般功绩,臣下就该劝进登基为帝了。可东海国的国主尚在海外,国务由二百东家代持,这该怎么劝进呢?”

蔡高澶没想太多,随口答道:“没甚末吧,如今东海国的大船连西洋大食都去得,难道还接不回国主来?”

另一边,滕国,滕州。

滕国这一年多来同样受到了黄河大决的严重冲击,毕竟南清河就从他家贯通,过去收益有多大,现在损失也就有多重。稍好一点的是,滕国境内大部分农田都没有被泛滥的黄河水直接冲击,农业影响不大,这就保住了大部分基本盘。

不过,相比经济问题,滕国当下更焦头烂额的是政治问题。

一方面,眼看着东海国大势已成,占据了东至海、西至太行山、北至瀚海郡的大片土地,那么夹在中间的滕国和齐国两个封国就很尴尬了——当初大家同是大宋封臣,平等论交合情也合理,现在差距都这么大了,还怎么好意思继续拄在那里打眼?

另一方面,之前东平严家早已献土去海外打拼了,齐国李家也在朝鲜备了第二份基业,唯独滕国仍处在东海国的包围之中。而且好死不死的是,去年大战之时,滕世孙夏知拙抗命冒进,损失惨重不说,还软禁了东海军派去的通信营,严重触怒了东海人。

不管怎么看,只要东海国想削藩,那肯定就是从滕国削起了。

只是一场大战刚结束,不管怎么说各同盟力量都出了不少力,总也不好立刻就兔死狗烹。去年战后东海管委会和总参谋部严厉斥责了夏知拙,夏贵也怒而将他召回滕州软禁起来,并传出风声要废除他的世孙地位,暂时倒也没有其他举动。不过今年突然有一帮东海人来了滕国,不报备滕国公幕府就开始了勘测,带来了无声的压迫感。

滕州东部有一处风灵俊秀之地,曰“龟山”,日出之时观望此山,可见石龟驼日之形,故而得名。滕国公夏贵号“锦龟”,自然将此山视作养运之地,在山下选了一处风水绝佳之所修建了别院,时常来居住。这一年多来,夏知拙就是被软禁在这处龟山别院之中。

前不久,夏贵也过来小住,屋舍中烧起了火墙,将整座大堂都熏烤得温暖如春。今日,在这温暖的大堂之中,却仅仅有夏贵和夏知拙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摆了一个棋盘,棋盘上只有角星位置的二黑二白四个座子,看来棋局是刚刚开始。

夏贵掂了三颗白子,在棋盘上啪啪摆下,然后才说道:“我老了,棋力不济,让我三子,不算多吧?”

夏知拙连忙说道:“您说笑了,论谋算,孙儿如何比得上您呢?”

夏贵摇摇头:“谋算谋算,自古以来,谋算有几用?女真破辽,蒙古兴起,书都没读过,懂个屁的谋算,不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大宋诸公倒是老谋深算了,算来算去又落了个东西宋的局,倒惹得人笑。东海军如今纵横无敌,难道是算出来的?”

夏知拙一凛,不知如何应对,只得唯唯诺诺地说道:“您说得是。”

“高处不胜寒呐。”夏贵摇了摇头,又看向了孙子,苍老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知拙,在这儿反省了一年,你可知道自己错了?”

夏知拙有些惭愧,这一年多里他基本全在听曲了,能反省什么?但面上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低头答道:“孙儿知错了,当时不该抗拒军令。”

“混账!”一声呵责立刻传来,他抬起头来,看到夏贵一副严厉震怒的表情,让他想起小时候被打屁股的场景,顿时打了个哆嗦。

夏贵怒而拍桌道:“抗令当然是错,可你的错远不仅限于此!你是看不清形势!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身为滕国世孙就厉害了,就没人能管了,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多看看吧,我们滕国只是个小国,顺大国而为可以跟着分些油水,反过去抗命就只有死路一条!你就是看不清这点,差点将我夏家的基业毁于一旦!”

夏知拙被他吓得像个孙子一样,往左一扑跪在了地上,对夏贵磕头道:“孙儿犯下大错,万死不辞,请责罚!”

他低头跪在地上,看不见夏贵表情,也没听到进一步的呵责声或者安慰声。一直等了好一会儿,夏贵才说道:“我已经同意东海国修那条‘东徐铁路’了,还出了一份股本,下个月就见报公告了。”

“东徐铁路”北起东平,向南经兖州、滕州连接到徐州,可以替代已经断绝的南清河,将南北商路再次沟通起来,意义重大。之前东海商社派来勘测的人马,就是在为这条铁路的修建做筹备。不过两国间对路权归属尚有一定的争议,直到前不久才达成合作意向。

夏知拙抬起头来,有些不解:“您同意了?您之前不是说过,这铁路可是东海国开疆拓土的一大利器么?若让他们进来,不怕出事吗?”

夏贵瞪了他一眼,又露出失望的表情,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已经挡不住了。再者说了,清河断流,我滕国商人也损失巨大,有条铁路,也是多个出路。而且……”

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虽然东海人没直白说出来,但是有旁人透过口风,说是……可用滕国的治权换东徐铁路的股权,眼看着这条商路大有前景,以后每年分红,也是个长远传承的家业。”

听了这话,夏知拙脸一下子白了,这是要杯酒释兵权啊!他急忙劝道:“祖父,万万不可!”

夏贵摇了摇头:“万万不可,可又能如何?放心,我滕国毕竟是在东海关税同盟里出过力的,东海国总得给个公允的对价,不光这条铁路得股份,还会有海外领地,以后多半也会给个荣衔之类的。”

他离席把孙子拉了起来。“如今大事还在谈,暂时也出不了个结果,眼看着快过年了,你这就去一趟中央市,去送些礼物,认个错,然后劝个进吧。”

夏知拙昏头涨脑的,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才问道:“劝进,该劝谁进?难道劝首席么,这不对啊。”

夏贵摇摇头:“东海国体例迥异,不可以常理度之。不过再怎么说,爱慕荣华尊崇是人之常情,东海股东也不会例外。‘东海国’是当年朝廷封的,格局太小,已经衬不上现在这份功业,到如今天下三分,他们完全可以如宋、元那般,称‘朝’了。当然,以他们的喜好,多半不会按旧例这么叫,但肯定得上一级了,各方面都有风声了。不管他们怎么做,我们总得表出恭顺的态度才对,你就过去,恭维一番……嗯,我派人去辅佐你,也不要提他们那国主什么的,就是劝他们‘称朝建制以明一统之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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