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怡红楼的老鸨将大夫请来的时候,寇闵的随从已经回到国公府,将这件事禀报给了安国公和国公夫人。
许是年少放荡不知节制的原因,安国公年逾不惑,膝下除了已嫁给杨承宣的长女之外,却只得了寇闵这独子。
他位高权重,自是有许多妻妾,然而却都是不下蛋的母鸡。
对于寇闵这个独子,夫妇俩难免就溺爱了些。
“闵儿呢?”
乍一听闻儿子出意外,被人打了,安国公夫人匆匆赶过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廉耻,抢在丈夫之前,冲进了怡红楼。
这时的怡红楼,早已没了客人。
之前那些寻欢的客人,知道小公爷被打昏的事,俱都担心沾上祸事,全躲了出去。
“闽儿!”国公夫人喊了一声。
顾忌自己的身份,她喊叫时仍拘了几分力气。
安国公在她后面,眉头紧拧着。
还未上楼,便见老鸨“哒哒哒”从楼梯上小跑下来。
见寇闵的随从跟在一对陌生夫妇后边,她已是陈年的老人精,又岂会看不出眼前衣着华贵的夫妇俩是谁,忙摆着手帕迎笑道:“今儿个门口的喜鹊一直喊,原是有贵人临门来了。”
她再是讨好,听闻自己儿子在这处地方遭人打,安国公夫人也给不起好脸色。
“寇闵在哪?”安国公并不想和这浓妆艳抹的老鸨浪费口舌。
他说话之时,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老鹰一般带着侵略性。
只看得老鸨脸色微变,忙交代道:“小公爷身体有些不适,在上边休息着呢,我已请了大夫来了。”
安国公夫妇欲要上楼,却被拦着了。
“大夫也在楼上,为了不打扰他诊断,国公和夫人不如在这儿坐一坐,等上片刻?”
老鸨极力拖延时间,等着大夫将小公爷治好,也免得自己遭那池鱼之殃。
安国公夫妇相视一眼,压下了心中的急气,略点了点头,以示允可。
还未等老鸨松一口气,那被她花大价钱请来的大夫,已是背着药箱,步伐匆匆的下了楼。
笃笃笃!
木制的楼梯发出沉响。
“我儿怎样了?”安国公夫人立刻站起来。
那大夫听得摸不着头脑,但见问话的夫人衣着显贵,便恭敬的躬身一礼,而后对老鸨抱怨:
“你怎么给我找了个死人来医?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死人啊!”
此话一出,怡红楼内是一片死寂的寂静。
这下,老鸨再也安抚不住安国公夫妇二人。
等众人急忙往楼上奔走,楼下稀少的人影中,只露出了一个女婢浅浅的笑容。
被众人忽视,往外面奔离的老大夫,回过头一眼,与那女婢相视片刻,二人默契一笑。
旋即笑容稍纵即逝,捉摸不到。
安国公独子在怡红楼被人打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信王府里,不免又起了风波。
王曲是在杨承文之后才回的王府。
离开怡红楼后,他又进了一趟快绿阁,直到天色不早,众多来参加诗会的书生纷纷离开之时,他才回府。
一回来,便看见如侧妃正在大厅里训着儿子。
而杨承文脸上隐忍着,和海棠跪在地上。
“文儿,你怎能为了一个丫鬟,做出这种莽撞之举……”
如侧妃失望的摇头。
海棠一听她的话,就吓得直瑟斗。
“娘!你本来就不该派海棠去……”杨承文想要辩驳,可眼角的余光瞥见王曲带着侍卫进入大厅,不由止住了。
如侧妃也是注意到了王曲。
虽说信王还没有向皇帝禀报王曲乃是梅妃之子的事,但王曲如今在府里,地位等同于杨宝柱这个小王爷。
她不得不收敛了怒火,强作温柔的打了个招呼:“王公子!”
信王还未说让王曲改名,她本着恶心王曲的心思,便仍是这般称呼他。
毕竟已然受到信王承认的王曲,本该称之为大王子的。
仍被冠以王氏之姓,王曲并不恼怒,只淡淡一笑:“二弟毕竟还是世子,如侧妃你纵使要训斥他,也不宜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用不着你来操心!”未等如母亲开口,杨承文已是怒恨的瞪着王曲吼了一声。
不是这样的,按照计划,要死的人本来应该是王曲,王曲应该被寇闵打死的。
为什么……
王曲脸上过于淡然平静的表情,深深的刺激到了他。
杨承文火气渐旺,忽然失去理智,从地上猛的冲过去,犹如躁怒的猛虎。
又来这套。
王曲往自己的侍卫身后躲了一步。
与在怡红楼的时候一样,杨承文撞到了铁壁,往后踉跄倒退。
“看来如侧妃你的训斥,对世子并不管用!”王曲转头望向如侧妃。
“文儿!”如侧妃急忙喝了一声。
她理智仍在,知道继续闹下去对儿子没有好处。
杨承文却是急红了眼睛,带着对于前世仇人的怨恨,嘶声裂肺的吼着。
他精神失常了。
王曲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笑意。
他一早就知道杨承文信佛,睡前总会在房间里点着淡淡的佛香!
来恩寺并没有白去,他带回了佛香。
怡红楼的那场诗会也没有白去,他嗅出王宪之所使的香毒成分,复制出了那种有意思的香丸。
杨承文一定想不到,在误食了香丸之后,夜夜伴着他而眠的佛香,会是使他性格变得冲动易怒的帮凶。
那种混有特殊香料的佛香,会加剧损害脑神经,使头部血液流动迟缓,甚至发生一定程度的僵化。
某一根筋若是不对劲了,情绪可不就失常?
他此刻眼圈通红,嘴里喘着粗气,与多日前赵文显在凤仙楼显露出的症状一模一样。
“文儿!”
“世子殿下!”
如侧妃与海棠皆是面色担忧且焦急的喊着他。
如侧妃虽不通毒性,却也是使过那种香丸的,自然也知道这种药物。
“不对!”如侧妃的眼珠疯狂的急速转动,想出了一个主意。她颇为果断,一下往门外喊道:“快来人,将世子殿下绑住!他患了失心疯!”
之所以说自己儿子得了失心疯,还是因着寇闵之事。
寇闵被自己的儿子打死,有那么多人看见,这样的大事绝对无法封口。
“但文儿是受人所害,中了毒,才会那般冲动,王爷知道了也不会怪罪文儿。世子之位说不定还能保住!”
直到殿外的侍卫奴仆皆涌进来,将杨承文绑住,如侧妃仍旧心中盘算着。
王曲盯着她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化,心中冷笑。
事发之时,寇闵的两个随从都慌了手脚,一个随着老鸨去请大夫,一个赶回国公府禀报,竟然将寇闵肚子留在房间里,使得怡红楼的女婢有机会暗下毒手。
然而,寇闵的父母以及其他人,都会将这笔账算在杨承文的头上。
如侧妃想让儿子装疯卖傻、蒙混过关,简直异想天开。
更何况就算混过去了,一个疯了的杨承文,还有什么资格当这信王世子。
宝柱又是假货,那世子桂冠最后花落谁家,岂非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