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有的人胆子奇大,有的人却是小心再小心,唯恐有一点改变。
宋祥就是个固执己见的人,现在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他却不羡慕刘牢之所说的刘氏庄园的富庶。他只是一个劲地在那里摆困难,讲风险,任凭刘牢之说得口干舌燥,他就是不肯表态支持。刘牢之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枉然。在宋祥的陪同下,刘牢之在坞壁里面四处看了看,便与宋祥告辞,带着众人往下一处坞壁走去。
像宋祥这种人吃硬不吃软,商议是商议不下来的。等到官府强令执行的时候,这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所以刘牢之根本就不担心。
出得宋家坞壁,刘牢之对郑豁道:“老师,看来这宋祥有些胆小,也无进取之心。既然怀柔不管用,那就只能是强令他们执行了。”
郑豁听了,却笑了:“将军说差了,这个宋祥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在你眼中,宋家坞壁和其余的人家没什么两样,在我看来,他们却是要比其他人家富一些的。他今天故意穿的寒酸,有跟你诉苦,就是担心你要想他们摊牌粮草罢了。”
“啊?”刘牢之仔细想了想,却没发现有什么破绽。
郑豁笑道:“这宋祥以茶待客,显然是已经提前打探好你的喜好了。看他手下的那些人,对于喝茶十分在行,说明他们是常喝的。你刘家的这茶,卖得可不便宜呀……”
刘牢之摇了摇头:“这……不能说明什么吧?”
扈昌在一旁插嘴道:“将军,这宋祥目光闪烁,绝非老实巴交的人。他今日虽然穿的是旧衣服,却也是一身棉衣。坞壁里面其他人,穿得也都是棉衣,这可就不寻常了。我们拜访的其他坞壁,除了坞主能穿棉衣,其余的人穿的都是麻衣。”
“棉衣……很贵吗?”刘牢之奇怪的道。
扈昌笑道:“刘家出货时或许不贵,但是转卖到淮北,道路险远,那可就不同了。普通百姓,就算是穿麻衣,那也是破破烂烂的呢!”
郑豁又道:“这宋祥既然与宋酒相熟,又常与他联络生意,岂会不从众牟利?而且那宋明身形彪悍,面相不善,只怕在这附近做得,不是什么好营生。”
刘牢之点了点头。坞壁里的人出来劫掠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劫掠刘家的商队,宋酒若是拿他们没办法,肯定会向自己汇报的呀!难道他们竟然是这附近的一霸?
扈昌看刘牢之将信将疑,便道:“现在我们只是发现了这些疑点罢了,还无法断定这宋祥是什么路数。郎君放心,真要有什么问题,我们迟早会发现的。”
刘牢之点了点头,转身对林飞道:“林飞,你多关注一下。他们若是本分百姓也就罢了,若是为非作歹还抗拒官府,早晚要铲除了他们!”
林飞点头称是。
刘牢之又道:“我们此次出来,是来体察民情,不管各处的坞壁支不支持我们,都不能作为日后施政的依据。百姓们在这残破的地方久了,被各种势力勒索,对我们有提防之心那是很正常的,不可因此记恨他们。”
郑豁笑道:“将军能这么想,那就是淮北百姓之福了。这几天我听到的关于刘氏的发展模式,很显然是需要大投入的。这些坞壁穷困惯了,一下子让他们这么大投入,只怕很少人能下定决心呢。等官府的农庄丰收了,这些人家自然也就跟风来了。”
扈昌也道:“郑先生说的是。当初在安丰郡,那里的百姓都是移民,由官府出面从刘氏的钱庄里面借贷,买下了农具和耕牛,直接借给各地的农庄,这才把刘家的生产模式推广开来。想这些有家有业的,很难改变他们的生产习惯。”
“再难也要办!”刘牢之皱眉道,“淮北这些地方地广人稀,正适合发展大规模的庄园。我们费了这么多力气拿下淮北,就是要把这里变成我们进攻燕国的基地。若任由百姓们这么固步自封,只怕这三十万人,对我们的帮助有限。”
扈昌点头称是。
三十万人,相当于三十个刘氏庄园了。真要能像寿春那样发展起来,完全能提供刘牢之北上的粮草和兵员。若是能把兖州和青州囊括在内,那就是相当大的体量了。虽然比不上扬州和荆州这些富庶的地方,却完全有能力参与晋国国内的角逐了。扈昌自然知道刘牢之的志向,刘家不计成本的扶持司州、豫州这些残破地方的发展,目的就是把这里经营成刘家北上的根据地。桓温干不成的事,刘牢之却是想在自己的手里一步步地实现它。
刘牢之点了点头。这些地方大族其实圈子很小,一个县里就这么五六家。此时结亲尤其讲求门当户对,这些大族相互之间大多数都有亲戚关系。不过像春秋时的小国一样,即便是他们有亲戚关系,相互之间的矛盾也不少。
“派人前去接洽吧,今日务必要把慎县的这几家人家走完。”刘牢之吩咐道。
孙乾连忙应了一声,派了几个侍从到前面的坞壁叫门。
在这寒冬腊月里,刘牢之虽然也在关注寿春的形势,却还是把汝阴郡南部的各县走了个遍,体察这里的民情,以制定合乎当地发展的政策。袁真之所以没能在淮北站稳脚跟,就是因为他派得那些将领,只知道向百姓们索取,根本就不为百姓做事。所以一旦遇敌,这里的百姓们各自紧闭坞壁,两不相帮,任由他们和入侵者打生打死。刘牢之就是要给这片土地施加自己的影响,让他彻底打上刘氏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