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其它地方日新月异,唯独金墉城一直没变。
自从上次吕护攻击洛阳被刘洪斩杀,金墉城就再也没有遭受到攻击。这座曾经用来囚禁皇族的小城,在洛阳城被战火毁灭之后,已经成为了一座军城。遭到破坏的城墙早已经修补好,护城河也已经清理了出来,这座小城依旧是那么坚不可摧。
刘牢之来的时候,刘义之正在和沈劲及他手下的三个幢主饮宴,算是为沈劲等人送行。见到刘牢之进来,沈劲手下的三个幢主连忙起身让席。刘牢之虽然只是一个参军,却是刘义之的从弟,掌管着刘家的三四千名部曲,又在陈留战场上取得了两次大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刘牢之的地位会迅速提升的。
刘牢之跟众人行了礼,在刘义之下首落了座。
听刘义之介绍,说是沈劲主动要求到潼关戍守,刘牢之有些意外。毕竟洛阳现在算是在后方,四周都有友军护佑,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扬武将军不辞辛苦,为国戍边,实是我等武将的楷模!”刘牢之衷心赞到。
沈劲叹道:“恨不能英雄年少啊!道坚俘慕容德,逐慕容垂,连续两场大胜,必能名扬天下。道坚小小年纪,就为国立下如此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牢之谦逊地道:“全靠将士用命,小子不敢居功!”
沈劲赞道:“居功不自傲,难得,难得!”
刘义之在一旁笑道:“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如今既然同在司州,分属同袍,早晚接触的机会多呢。今日且为世坚送行,望世坚能在潼关一展雄姿!”说着他举起了酒樽,邀请沈劲和刘牢之等人共饮。
饮罢,众人纷纷问起晋国大司马桓温北伐的战事详情。刘牢之虽然也曾经给刘义之发送过战事的经过,到底是过于简略。其余人自沈劲以下,无法接触到这些文书,便只能道听途说了。
刘牢之把他掌握的战事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听得众人尽皆嗟叹。若此次大司马北伐成功,一举解决掉燕国,整个洛阳、整个晋国的战略形势会有根本上的好转。
刘牢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沈劲见了,忙问道:“道坚觉得我们说得不对?”
刘牢之可不想在这些人面前“见识独到”。于是他连忙回道:“哪里,哪里!小子只是觉得败得甚是可惜罢了。可恨秦国苻坚,处处与我大晋作对!等我们司州实力足够的时候,一定出兵灭了这帮老氐!”
沈劲笑道:“这倒也不能怪苻坚。氐胡大多目光短浅,这苻坚虽然号称明君,却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心胸去救援慕容氏。此事定然是汉人的主意,十之八九,就是苻坚最看重的汉人,北海王猛的计策!”
刘牢之叹道:“小子才识浅薄,实在不能理解,北海王猛枉称名士,却屈身胡虏,欺压我汉人同胞,为虎作伥。他这么做,不怕祖宗蒙羞吗?”
沈劲听了一怔,暗道:“我即将西赴潼关,这刘道坚却在这里抨击起王猛来,莫不是他疑心我此番去,是要投向苻坚?”
沈劲游疑者还为答话,他座下一人却扬声道:“这有何难理解的!大家相互攻伐,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那人满面虬须,眼大如牛,原来是沈劲座下的幢主,叫做钱寻的。
刘牢之皱眉道:“虽说是‘良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但我们这些炎黄子孙,华夏之民,总不能屈身而事戎狄吧?”
说起华夏与戎狄之辨,钱寻可就不太明白了。他挠了挠头,答不上来了。
沈劲示意他坐下,对刘牢之道:“道坚不用担心。我吴兴沈氏,世居江南,子孙族人皆在大晋,我等断没有投向秦国的心思!”
此言一出,钱寻和另一个将领沈裕猛地站了起来:“你怀疑我们要投秦?”
刘牢之吓了一跳,忙起身道:“将军想到哪里去了!小子不过是因为将军提到王猛,这才发此感慨罢了。将军的忠贞之心,小子是一向敬佩的。”
刘义之也转寰道:“将军莫要多心。我等若是信不过将军,也不会让将军去潼关这等紧要地方阿。”
沈劲听了,脸色稍霁,这才说道:“如此,却是某多心了。”
刘义之不想纠缠此事,便道:“自永嘉之乱后,河北大地和关中便一直落在了胡虏的手里。北方的士族能充斥北方国家的朝堂,使其能尊崇我华夏礼仪,善待我汉人子孙,使得华夏文明得以延续,也算是一桩善事。”
刘牢之不欲再谈论此事,免得再引起误会,便把话题引到了燕国朝政上。
“果然不出所料,燕国慕容垂回到河北之后,重整军伍,想要联合秦军南下,一雪前耻。奈何执政的太傅慕容评,眼见得国家灭亡的危机已解,不想让慕容垂继续掌兵权,便在皇帝面前进言,一纸诏书把慕容垂宣回了朝廷。等回到朝堂,面对皇帝和慕容评二人联手,慕容垂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了。”
沈劲奇道:“不能吧。慕容垂这次挽国运于既倒,立下如此大功,燕国上下该当感激才是,怎么还会去打压他们呢。”
刘牢之笑道:“最危险的地方从来就不是战场,而是庙堂。慕容垂立下的功劳越大,在军中的威望越高,就越会受到皇帝和慕容评的猜忌。所以这次他回朝之后,慕容评等人一定会贬低他的战绩,说他劳师远征,损兵折将,反丢了河南的大片国土。若他坚持为自己麾下的‘有功将士们’说话,说不定还会有杀身之祸呢!”
刘义之点了点头。在定作战方案的时候,刘牢之就提出“驱而不杀”的策略。一方面可以减少自己这边的伤亡,一方面可以为慕容垂埋下隐患,让慕容评等人有借口可以对付他。最打击军队士气的,往往不是作战失败,而是作战有功的人,得不到荣誉和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