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能把怀疑的对象,放在自家人身上,是因为针对桓家的谣言里面,除了袁真的事外,还有两则是针对他的幼子桓玄的。外人不大可能针对一个襁褓之中的幼子发这种谣言的。
一个是说桓玄的母亲马氏,曾和自己的另两个小妾郭氏和薛氏在庭院中赏月,突然看到流星坠落到面前的一盆水中。三人都觉得这是幸运的事,于是上前拿起瓢来向盆中取水。结果郭氏和薛氏什么也没舀到,而马氏舀水的时候,流星正好落入盆中。后来马氏怀孕,便生下了桓玄。
还有一个,是说桓玄出生的时候,满屋子霞光,有个善于占卜的人说:“此儿生有奇耀,宜目为天人。”于是大司马桓温为这个幼子取名“灵宝”。
这种套路是古人就玩烂了的,有野心的人往往用这些神神鬼鬼的出生异象,来标榜自己的与众不同。可是也没有一个不满周岁的人,就开始这种布局的。这些异象若是应在自己的身上,桓温会很高兴地笑纳。但是应在自己的幼子身上,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用心险恶了。此时这些人传出这种流言,就是在说除了再说自己心怀异志之外,还有一个诛心的观点:桓温不想把世子作为继承人。
“难道自己对幼子的偏爱,已经让桓熙起了嫉妒之心?”天可怜见,自己偏爱幼子,只是因为老来得子不容易,那证明自己的身体还很强壮。哪知道这一点私心现在竟然被有心人利用,妄图引起桓家的内斗。
“其心可诛,真是其心可诛……”桓温恨恨地想着。若非自己刚刚北伐战败,名望受损,这个时候大肆杀伐会引起严重的后果,桓温真想把这些传播谣言的人统统抓起来杀掉。
“这些谣言既然能在徐州乱传,说不定已经在建康传开了。说不定这个时候,朝中正有人想要以此为借口,对桓公进行攻讦呢……”郗超继续说道。
“朝中人物的攻讦,可以暂且不去理他,他们不过就是嘴上说说,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只是我们也不能任由这些人造谣毁谤。嘉宾,此事就交给你了。这些刁民,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能任由他们作妖。郗家对北府诸将有旧恩,你一定能及时地刹住这股妖风的。”桓温沉声道。似他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岂能在乎那些小民的议论。他怕的,是世家大族们联手反对他,那样自己想要取代司马氏,势必要在晋国掀起腥风血雨来。
听桓温提起郗家在徐兖又故义,郗超只觉得满嘴发苦。桓温就是忌惮郗家在徐兖移民中的威望,这才处心积虑地把父亲郗昙赶走的。现在遇到麻烦,却又想着靠郗家的影响力来解决问题。他也不想想,“换信事件”出现之后,这些军将们对自己能有一个好脸色吗?什么“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这不是要让自己把人得罪干净吗?
“是,下吏这就去清查!”郗超只好先答应了下来。
郗超正要退下,桓温又喊住了他。
“此事光靠清查也不是办法,我们得有办法干预才行。我听说范玄平在京口办学,有一个什么,其中也发布一些国中的大事和各地的奇闻轶事。嘉宾,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办一个那什么报,向各大家族宣扬我们的事迹。此次北伐,我军将士作战英勇,斩杀了不少鲜卑士兵。最后这慕容垂,也被赶回了河北,不能说我大晋败得如此难堪吧?”
要说修书,桓温手下人才济济,还真不怕没人用。有了这么一个“喉舌”,将来可以为自己鼓吹功绩。甚至连这次北伐军的作战经历,也可以修饰一下,把他桓温和麾下将士的功绩多表一表。此次大战,晋国虽然损失惨重,燕国前后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甚至燕国还放弃了河南地。不能说晋国此次输的一塌糊涂。
桓温没指望他办得报能流传到普通百姓的手里。这些下层的百姓,从来只是被压榨的主,他们的意见向来是不被重视的。桓温要争取的,是晋国的士族人家。只有这些人家,才能影响朝局。把他们安抚好了,天下自然也就安宁了。
郗超犹豫地道:“桓公,这修书办报,可是一个耗费巨大的事。但是几百上千份公文的话,还不如派人抄写呢!若是要得多,咱们也可以请刘家的一品汇书社或者何家书社刊印。”
桓温皱眉道:“如此大事,怎能假手于人?还是要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才行!实在不行,就直接从这两家征用人手,不怕办不起来!”
郗超点了点头,貌似无意地道:“刘家的书社,现在是东海竺士卿家的女郎在管,倒不怕他们藏私。何家本身就有很多人在我们军中,用起来不难……”刘家、竺家和何家,都曾是郗家的旧将,其中这个竺瑶,更是桓温看重的人,郗超可不愿意因为这么一件事去得罪人。
桓温一怔,忙问道:“怎么士卿家的女郎在管刘家的书社?”
郗超笑道:“彭城刘牢之,正是士卿的女婿啊!”
桓温笑道:“好,好,如此更好办了!”
郗超下去之后,桓温的心里还是不能平静,想到自己是晋国最有权势的人,竟然还有人敢对自己造谣生事,他就觉得愤懑。想当年他孤兵深入蜀中,灭掉成汉,这才奠定了自己一生功业的基础。可惜自此以后,自己小心谨慎,唯恐一步踏错,却偏偏劳而无功。北伐秦国和燕国,他不敢直捣其国都,丧失战机,却都在撤退的时候被人击败。现在竟然还有人散布谣言,来诋毁自己,妄图借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打压自己。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桓温冷笑道。
谣言的事情,是很难查得清楚的。可也正是因为难以查得清楚,自己可以借机发挥,铲除异己。晋国上下,有能力在北伐军中安插人手,又能再散布的上上下下都知道的,屈指可数。找不到始作俑者,那就把你们一起收拾了,看你们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