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竺雪又有了身孕,刘家在京口的亲戚都来看望,就连一向不大理事的何氏都特意跑来询问,嘱咐老管家刘嵩不要在伙食上照顾不周,让竺雪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刘牢之在京口消停了两年之后,今年听说桓温要北伐燕国,就有些蠢蠢欲动。因为成亲之后,还一直没有儿子,何氏一直不允许刘牢之四处乱跑,如今竺雪又有了身孕,对刘牢之来说不啻惊天之喜。因此听到竺雪有意让竺家的几个小子接手三轮车的生意,刘牢之是满口答应。
竺雪有孕,刘牢之北上的心思又动了。他一方面照顾孕中的妻子,一面让部下开始积极备战。刘牢之不看好桓温这次的北伐,所以自然不会谋求进入北伐的队列。不过跟在后面捡漏、捡拾些东西,倒是刘牢之的拿手好戏。
桓温取代郗愔执掌北府后,任命卞眈为平北司马,领晋陵太守。此次北伐,卞眈从晋陵郡征用了一些船只,其中就包括刘家京口船队的一些船。好在刘牢之早就知道北伐的事,大批的船只早就以远洋船队的名义转移到了海中。卞眈没有从造船大户刘家手中征集到足够的船只,很是发了一通脾气。不过刘牢之坚持说船只已经全部出海,卞眈也无可奈何。
卞眈,济阴冤句人,乃是中书令卞粹之孙,卞壸之子。苏俊之乱时,卞壸和他的两个儿子卞眕、卞盱相继赴难,开启了济阴卞氏“忠孝”传家的家风。桓温任命卞眈为晋陵太守,刘牢之也搞不清卞耽是桓温的心腹呢,还是像谢安一样,只是经由桓氏幕府出仕。所以在很多事上,刘牢之也只是有限度的配合一下,并没有与之深交。
五月下旬,刘牢之带着冯乔、刘衡等人乘船前往吴兴,想在出发之前,见一见吴兴太守谢安。陈郡谢氏现在还不是第一流的门阀,自从谢万被桓温贬为庶人之后,谢家一直靠谢安支撑门户。刘牢之在谢家落入低谷时,并没有疏远他们,反而和高素一起帮助谢家消化滞销的红糖;逢年过节,刘牢之必然派人把礼物送到;豫州大事小情,刘牢之也会定期写信向谢安汇报。刘牢之如此做派,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让谢安很是赞赏。
五月里的江南已经热了起来,野外郁郁葱葱,从船上望去,农人在地里辛勤的劳作着,不时地能看到岸上点缀的野花开得正艳。水鸟偶尔掠过水面,衔起鱼来遍折冲到天上去,好一片祥和的景色。
会稽、吴兴和吴郡三郡时人称为“三吴”,这里人口密集、良田众多,是扬州的经济中心,也是建康朝廷的根本之地。三吴地区的太守,非高门士族不能就任。谢安能任吴兴太守,是朝廷诸公对谢家和谢安的肯定。谢安离开桓温幕府,避居在吴兴,避开了桓温的锋芒,却又和桓温保持相对友好的关系,展现了他八面玲珑的一面。
吴兴郡的治所是乌程,以乌巾、程林两氏善酿得名。刘牢之一行人来到乌程之后,在客栈下了榻,派刘顺之带人到太守府送拜帖,刘牢之等人则在城内游览,冯乔因为旅途颠簸,有些劳累,便在客栈里面休息。
乌程县虽是吴兴郡治所所在,在刘牢之看来地方却着实不大,不大一会儿工夫就逛完了。城内有一家酒肆,看着还算气派,刘牢之对刘衡道:“这家酒肆看着还不错,左右无事,咱们干脆在这里用了餐再回去!”
刘衡自无不可。
众人进得店来,就见到厅堂之中,摆着六张长桌案,有三张已经坐满了人,看行头,却是赶路的商贾。于是孙乾安排了两个侍从跟着刘牢之和刘衡到楼上的雅间,自带着剩下的十二个人,便占了剩下的桌案。
众商贾本来在厅堂里面高谈阔论,见到这些年轻人身形彪悍,眼神凌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不自觉的就降低了说话的声音。
吴兴郡紧挨着丹阳郡和晋陵郡,在芜湖和京口流行的炒菜,也传到了这里来。不过原来的煮、烤、蒸等特色做法,也并没有舍弃。酒肆里面没有菜单,全靠堂倌报菜名。
听说这里有刘家特色的炒菜,孙乾略有些意外,正想点来吃,几个同伴起哄道:“队长,我们天天吃炒菜,现在既然来到外面,何不尝尝此地的特色?”
那堂倌听他们说天天吃炒菜,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与其他烹饪方法不同,炒菜不放油是没办法做的。这个年代油料稀缺,基本是富贵人家才能享用的,便是他们这些混迹在酒肆的人,能捡一些客人的剩饭剩菜吃,这油也不是能经常吃到的。这些人是跟在别人后面来的,又是在堂厅里面用餐,说“天天吃炒菜”未免有吹牛的嫌疑。
孙乾笑道:“好!这地方背后靠山,想必是有些野味的,堂倌,店里有什么拿手的野味,尽管做了拿上来——便用你们的做法,怎么好吃怎么做!”
那堂倌看他们虽然红光满面,却是侍从的打扮,长得又彪悍,怕这些人没钱结帐,闹将起来,便道:“客官,这个季节,天正热了,野味自有一股骚气,不容易去除,何如选些时令的菜蔬,清爽可口?”
孙乾听堂倌的口气,知道他是怕自己无钱付账,惹出事端来,便笑道:“我们这些人在外野惯了,不怎么挑食。野味要来,山珍也要上,你说的时令菜蔬吗,也不能缺少!听说你们乌程的酒不差,也来上一坛子!”
那堂倌张大了口,被这人给雷到了,心道:“看他这样子,倒像是要闹事的样子,不如推说没有,省得惹出事端来。只是如此一来,又怕这些人不肯善罢甘休,不如先应了下来,下去找掌柜的再商议!”想到这里,他也不等客人再催,便道:“客人稍等,小的到后面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