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刘牢之从江北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那个被抓的小校董章已经快被折磨疯了。先是满嘴的不服,还出言威胁,说什么动用死刑审讯官兵,是死罪云云;刘牢之让人对他上了老虎凳。不能不说这个董章骨头还是挺硬的,虽然惨叫着,嗓子都喊不出声来了,硬是什么都不说。听说到最后一上刑就晕过去了——刘牢之听说了此事,心下冷笑,知道会精神催眠的,必然是天师道中的骨干,更加的不能放过。
接着是疲劳审讯。十二个人分成六拨,没日没夜的审,问得问题基本上都一样,就是不让他睡觉。撑了三天实在扛不过去了,又要催眠自己,这次可就不行了,晕过去就是掐人中,泼冷水,弄清醒了接着审。又折腾了一天,实在抗不过去,招了:他确实叫董章,家住城西,兖州军府的人,有一个哥哥叫董行,他此行刺杀刘牢之乃是奉了上峰的命令行事,他军中的上司叫做胡班。至于胡班为什么要杀刘牢之,他也不知道。
刘牢之冷笑道:“行,是个人物啊,招供起来半真半假的。”于是他一边派人查证,一边继续询问:这个敢捅自己一刀的,自始至终刘牢之就没打算放过。
二月初八,刘府为刘和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不管怎么说,刘和之对自己帮助不少,刘牢之的馈赠颇多,除马车、家具和现钱外,琉璃器也颇多。河内向氏也是官宦之家,向氏年方十七,知书达理,深得何氏的喜爱,找了不少压箱底的宝贝给她。
姐姐刘道芬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了,现在不耐烦到热闹的地方,正月里没有回来,就连前两天刘和之的婚礼上都没有出现。忙完了刘和之的婚礼,刘牢之便派人到何府,约定明日去看姐姐。
刘牢之从江北带回来不少干鱼,年前曾经送到何府一些,昨天刘道芬回信说是喜欢吃刘牢之带的干鱼。刘牢之正让人准备干鱼,门外侍从来报,翟羌回来了。
那日在码头上的几个混混又到饭馆闹事,刘蒙发起狠来,带着伙计们与他们放对。想不到那几个混混手上颇有几下子,刘蒙几个不是对手,很吃了些亏。恰巧翟羌带着人到了,他们人多,武艺又好,相互之间懂得配合,几个回合就把那几个泼皮制住了,打了一顿也就放走了。那些泼皮嚣张惯了的,哪里肯服气,便也呼朋唤友,又找了十几个帮手来,再来饭馆闹事。
翟羌本想着教训一顿也就算了,岂料这帮混混不服气又来了,当下一场混战,那帮混混又被打倒,躺了一地,气得翟羌要把他们绑了送官,还放话要把他们充军,这帮混混这才怕了,忙出口讨饶,认了翟羌做大哥。现在翟羌的护船队很缺人手,跟刘牢之汇报之后,翟羌就把他们收下了。这些在渡口讨生活的汉子,水性不错,进护船队正合适。
这次翟羌从江北回来,带回来江北盐场出产的第一批盐,整整两船。翟羌专门拿来了一布袋盐,让刘牢之看看成色。
刘牢之从布袋里抓了一把盐,因为没有提纯措施,现在盐场出的盐还是粗盐。同为粗盐,却比市面上的盐要洁净,主要是因为层层的盐池里,泥沙不断地沉淀析出,上层液被提取到下一级的盐池,相当于层层过滤了。制取精盐需要的成本高,而且制盐工人也需要技术积累,刘牢之暂时还想不考虑。这几年随着各处农庄人口的增多,刘牢之每年买盐的支出越来越多,花得颇为心疼。有了这个盐场之后,这笔开销终于可以省下了。
刘牢之对翟羌笑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翟羌却不退下,向刘牢之问道:“小郎君,刘平管事特意嘱咐,让问问盐场的盐以后要交付到哪里,如何结算?”
刘牢之一愣,会意地笑了。刘牢之手下的各个部门都是单独结算的,奖金也是按照部门每年的盈利按比例发放,想来是刘平第一次做管事,特别在意,这也是人之常情。
刘牢之笑道:“你跟他说,以后交付到一品汇盐仓,先记清数量,关于盐的定价,和结算的方法以后再议。你休息一天,把另外一船盐送往芜湖,通知刘颂和刘柱修建盐仓。”
翟羌应声退下了。
此时盐法废弛,朝廷管不住世家大族,所以盐的经营多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盐场晒出的盐,比起用薪火煮的盐,成本自然要低很多,质量又好。如果定价过低,那就相当于倾销,世家手里的盐就要滞销,到时候他们肯定会联合起来对付刘家。刘家的力量还很弱小,实在不宜与世家大族冲突。不过刘家现在“内需”太大,也根本不需要大量的出售。
第二日一早,刘牢之随母亲到何府,看望刘道芬。刘道芬第一次怀孕,何氏非常重视,嘱咐刘嵩准备了不少补品。
听说刘牢之要来,何铮特意留在家里陪客。半年多不见,刘道芬富态了不少,见了母亲和兄弟,心情舒畅了不少,有说有笑的。何铮见了,也不由得抱怨了几句。
刘牢之笑道:“姐夫,怀孕之人,身子不便,心情烦躁易怒,姐姐又是第一次怀孕,难免紧张,发发脾气也是难免的。”
何铮听了,两眼盯着刘牢之,诧异地问道:“阿全,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些的?”
刘牢之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姐夫莫要小看我。我虽年幼,家里却开得有医馆,时常听得那些医师们讲的。这次来之前,我还特意去医馆问了问,需要准备些什么。”
何铮暗道一声“惭愧”,忙道:“阿全费心了。”
两人谈谈说说,转到了印书之事上。有了刘道芬陪嫁的铜活字,何氏印书作坊印书能力大增,雕版印刷和铜活字印刷两条线齐上,日夜赶工。
何铮笑道:“自从听了你的话,找了些书佣,这印书房算是转起来了。”
刘牢之笑道:“这些都是末业。姐夫要是召集志同道合的人,自己出书,或者为经典作注,那才算是扬名立万!为别人出书,不过是赚些钱罢了!”
何铮眼前一亮,心里想了想,也觉得是个绝好的事,只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忙问牢之。
刘牢之笑道:“先从基础的做起。说起来,经过这些年不断地添加,咱们的汉字是越来越多了,姐夫何不以许慎的《说文解字》为底稿,把后汉之后加入的汉字添上去,这也算是为读书人做了一件大事!”
何铮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这是个好办法!”
后院里,何氏正陪着刘道芬说话,不过是让她把心放宽,不要急躁云云;刘道芬好容易见着母亲,也不嫌她唠叨,笑吟吟地听着。忽听得下人来报,徐氏来了。刘庆之四五岁年纪,正是爱闹的时候,一刻也呆不住,拿着个风车到处乱跑,丫头也跟不住,不住的喊着他。刘庆之只顾低着头跑,不妨撞向从外而来的徐氏,竟把徐氏撞了个趔趄。刘庆之径自往后倒去,摔了个屁墩,哇哇大哭起来。
何氏赶紧起身来看,问候徐氏。徐氏虽说差点被撞岔气,也不好跟个孩子计较,当下只说无妨,与何氏见礼。
刘庆之只是撞了人,害怕何氏责怪,到没有觉得很疼,见母亲没有怪罪,被丫鬟哄几句也就不哭了,拉着丫鬟的手出去了。
刘道芬见了徐氏,忙要起来见礼,徐氏赶紧扶住了,嗔道:“妹妹快不要闹这些虚礼,保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说起来刘道芬刚进门的时候,徐氏见道芬的嫁妆丰厚,怕不好相处;哪知相处下来,刘道芬虽说为人清冷,性子爽利,倒不是惹是生非之人,对自己也算恭敬。徐氏本出身京口名门,知书达理,并不是争风刻薄之人,两人相处渐渐融洽。自刘道芬怀孕以来,婆婆张氏需要料理家务,竟是徐氏看顾得多些。
徐氏自嫁进何家,至今已有五年,一直没有身孕,要说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如今刘道芬嫁过来不过一年时间,就已经怀孕,徐氏哀怨之余,倒也希望刘道芬能生个男孩,免得张氏成天唠叨自己。
刘道芬对何氏道:“母亲,自怀孕以来,多亏了嫂子照顾,时时过来与我说话,才不那么难熬。”
徐氏笑道:“姑姑快别听妹妹说。妹妹如今是何氏的功臣,我如何敢怠慢了;就是大郎,也时常催着我过来。”
何氏叹道:“你们能和睦相处,我就放心了。家和万事兴,咱们何家虽是将门之家,这些年也不断出些人才,只要家庭和睦,总有出头之日。”
徐氏笑道:“要说人才,那个比得上阿全兄弟?小小年纪做下如此多的大事!”
何氏摇了摇头,叹道:“货殖之事,只是末业,无能为晋身之资。我劝过他多次,他嘴上应着,还是我行我素,是个有主意的。我拗不过他,只好由得他去!”
徐氏笑道:“怎么只是货殖?他兴办学校,设立医馆,尤其是去年大水,他肯拿出粮食来招人垦荒,在这京口地方,可是人人都翘大拇指的!”
“哎呀,这些到没有听他说起过!”何氏不无得意地道,“他能为乡亲们做点事,就是积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