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动兴奋地坐在高台上,听台上的自己的上司吕涛介绍着自己的战绩,脸上充满是自豪。
他本是河内郡温县人,与司马氏同乡,因那里这些年不断地发生战事,没法生活。前两年兄弟两个随父母辗转来到寿春,正好遇见刘家招收庄客屯田,便加入了刘家的农庄。逃亡的路上苦啊,一路上几次被淮北坞壁的人拦路打劫,结伴而行的上百人,能够到寿春的不到一半。他的父亲史府就是在掩护乡亲们撤退的时候被人杀死的。因此返回淮北杀人,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刚加入刘家的时候过得也很苦。那时候缺衣少穿,一家人盖一床被子,挤在一间房子里。好在吃食从来不缺,刘家的食堂里始终管饱饭,即便是农闲的时候,都不用稀粥糊弄人,都是麦子做成的饼或者大米饭,吃起来非常香甜。春天种完了地,史动就和弟弟一起帮着庄子里盖房子、修城墙,挖掘被淤泥损坏的灌溉渠道。
秋天的时候,地里开始有了收成,不过并不够全庄园的人吃的,刘家从南方运来了一船船的大米和小麦,还有葛布和麻布。庄园里的人终于穿上了新衣裳,还有了麻布做成的被子,生活渐渐地好了起来。
不过改变了他命运的还是大朗君发布的一条征召令。刘家招收骑兵部曲,有骑马经验的优先,可以得到一万个钱的安家费。虽然家里已经能吃饱穿暖了,但是日子还是很拮据。一家人每人只有一个陶碗,想要喝水只能等在食堂吃完饭之后。他从小跟随父亲练过武艺,也骑过马,为了母亲和弟弟能够过上好生活,便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报上了名。
从五百多报名的人里脱颖而出,史动成了一名骑兵。当兵的生活好啊,每天可以吃到肉,早晨每人还能吃一个珍贵的鸡蛋,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便变得又黑又结实。当兵的生活苦啊,每天天刚亮就被叫了起来,越野跑步,每天因为训练队列不知道多少人挨了军棍。最后四个月训练骑术,每个人的大腿几乎都被磨烂了,每天苦挨而已。
“一切都是值得的!”秋后,史动随小郎君刘牢之北上,因为作战勇敢,最后计算战功,杀三人俘两人。此功不小,他被赏钱两万,又从什长升到屯长,在一个三百人的队伍里,算得上中级军官了。然而最令他兴奋的,却是昨天得到通知,他们六名屯长,可以第一批进入相亲会场,相看自己喜欢的女孩。
眼看着身旁的万方之左顾右盼,迫不及待的样子,史动不由得暗暗好笑。万方之有个喜欢的女孩,叫麦冬,据说长得很漂亮,可惜的是这位麦冬小娘子的父亲麦霸不喜欢他,而喜欢另外一位小伙子。史动正要调侃万方之几句,这时耳边传来了吕涛的声音,只听得他大声道:“个人情况介绍结束,请几位屯长下去,与众位小娘子面谈!”
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几百个女孩一下子围了上来,挤得高台上的六个屯长走都走不下去!
会场组织者安融忙大声喊道:“各位小娘子不要挤,还是在原来的位子上坐好。如果六位屯长对哪位小娘子有意,会单独邀请着到那几张桌子上面谈的!”
乱糟糟的好一阵子,众女子才回到了座位,会场又慢慢地静了下来。
六位屯长迎着女孩们热烈的眼光,走向了女孩们就坐的区域。
吕涛对身边的安融笑道:“哎呀,想不到小郎君还有这么一手!可惜我早已成亲,儿子也有了两个了,要是我老吕出马,哪里有他们的风光!”
安融笑道:“这点你就不如林统领了,听说小郎君已经为他指了一门亲事!”
“哦?”吕涛的八卦之心被撩起来了,“不知是谁家的小娘子?”
安融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喝道:“你第一天当差啊,事情没成之前谁敢嚼舌头!”
吕涛尴尬地笑了笑,转头望向相亲会场,没敢再说话。安融掌管整个寿春刘氏庄园,比他的地位要高得多,何况安融与他老丈人是好友,算是他的长辈。
史动眼看着万方之快步走向一个女孩,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孩两眼。他暗暗点头:“这小娘子长得清丽,看身形打扮却又是常劳动的,将来必然是个理家的好手,难怪万方之惦记着!”
史动一路走来,眼看着大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女孩,粗壮的多些,难得有几个看着面貌可人的。忽然他眼前一亮,角落里的一个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好漂亮的女孩!看这白皙的皮肤,姣好的面容,只怕不是我们农家出来的吧?”
史动快步走向那个女孩,笑着道:“我是史动,可以和小娘子谈谈吗?”
那女孩一愣,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跟着史动漫步走向高台下摆着的桌子。旁边的女孩们议论纷纷,颇为羡慕。
那女孩跟着史动走到了桌前,安静的坐着,听史动说他自己家里的事情,不时地点一下头,却并不插话。
史动说了半天,见她不说话,便笑道:“我都说了半天了,也不知道小娘子家里是什么情形?”
那女孩愣了一下,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到:“我叫陈奕,家父是陈氏族长讳虎,小女子曾经跟范家族长之子定亲,不想前些日子他在与刘家的冲突之中被杀了。”
史动心中巨震,在刘氏庄园中,现在势力最大的就是陈家了。因为陈家是主动归附,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这位小娘子是陈氏族长家的千金,算得上是身份高贵了。若不是小郎君安排此事,自己这等出身根本高攀不上。至于这位小娘子曾经定过亲,他一点都不在乎,说不定那小子还是死在自己刀下呢!
史动笑道:“原来是陈族长家的贵女。以我的穷苦出身,原本是高攀不上的,如果陈小娘子不嫌弃我粗鄙,可以上台选我,我必不负你!”
陈奕笑着点了点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史动眼看着她回去,心里痒痒的,竟然平静不下来。也没有继续相看,便回到了高台。
吕涛笑骂道:“史动,你小子眼睛挺贼啊,我刚才看了看这些过来的女孩,没有一个比得上她!怎么你不再相看了?”
史动傻笑着说道:“连将军都觉得她是最好看的,我还再相看什么!”
吕涛笑道:“你个傻小子,她长得这么好看,难道只有你看得见,这不臧福就过去了吗?”
史动听了,“腾”的站了起来,往陈奕的座位看去,果然看到臧福正在与她搭话,顿时脸色不好看了起来。
吕涛笑道:“你们只是谈了话,可没有指婚,谁都可以相看!怎么着,还不下去吗?”
史动暗道:“我已经站了上来,再下去必然惹人耻笑,陈小娘子也会对我印象不好。即使没有人选我,我还是可以再剩下的女子里面挑一个称心的!”想到这里,便摇了摇头,坐下道:“不相看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咦?”吕涛打趣道,“你小子识不得几个字,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史动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是偶然机会,听小郎君说过,就记住了!”
吕涛拍了怕他的肩膀道:“原来如此。看来你小子是有福气的,那位小娘子没有接受臧福的邀请!”
史动听了,远远地看向陈奕,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吕涛在耳边说了什么,都没听到耳朵里去。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安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时间到!众屯长回到座位上!”
六位屯长走回了高台做好,安融才又大声道:“诸位小娘子若是对此六人有中意的,快请走上台来!”
此时台下的众位女孩已经冷静了不少,知道如果此六人都没有相看过自己,上台也是自取其辱,因此除了几个心怀侥幸的,上台的多是已经相看过的。
眼看着台上被诸女围着的喜气洋洋的六个屯长,陈奕想起了昨晚父亲的话:“明日的相亲大会,看来是不能不参加了。在寿春的这些大家族中,已经没有没成亲的人选,为父无法为你找到门当户对的夫婿了!”
“最早出场的那批人,都将是刘牢之手下最得力的人,将来在农庄之中也最有地位。既然逃不脱,不如尽早选一个!”
言犹在耳,那个史动虽然家世一般,但看起来却是个有担当的人。她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向史动走去。史动见了,分开围在身边的几女,走到了台前,亲手把陈奕拉了上了。拉着她的手,心思百结,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安融看着热闹的场面,心里也很高兴,大声笑道:“请六位屯长牵起意中人的手,下台去吧!诸位,为他们鼓掌欢呼吧!”
诸女虽然为自己没有被选上,被喜气洋洋的气氛感染,还是欢呼了起来。众人欢呼声中,史动牵着陈奕的手,万方之牵着麦冬的手,和其他几位屯长一起,走下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