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万丈高楼,有朝一日也会在白蚁的蚕食下山河破碎。
柳安没有犹豫,当天晚上就进了宫,将事情告知了朱由校。
朱由校勃然大怒是在情理之中,但冷静下来就是意料之外了。
虽然他很愤怒,但有个问题必须要考虑到,就是郑朴是魏忠贤的干儿子,郑朴做这些事情,魏忠贤知不知情,或者说是不是魏忠贤暗中指使的?
如果此事跟魏忠贤有瓜葛,那么朱由校势必要除掉魏忠贤,一个权臣和三硝基苯酚的重要性比起来,二者之间根本不需要抉择。
这个选择题很简单。
看出朱由校的犹豫,柳安说道:“陛下,臣认为,魏公公不是那种鼠目寸光之辈,山西八家的所作所为已经危害到了大明社稷,而魏公公就算投靠后金,他能获得跟在大明一样的地位吗?如此想来,魏公公是断然不可能投靠努尔哈赤的,相反,他应该是坚决的主战派。”
逆向思维,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柳安坐在魏忠贤的位置上,会傻到去投靠后金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根本不可能。
我贪财,我为非作歹,我诬陷好人,但我爱国,所以我是个忠臣,我有自己的底线。
大明就如同一块蛋糕,涉及到了极大的利益,谁都想分一杯羹,魏忠贤也不例外,但谁都不觉得,换一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分到蛋糕。
朱由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被柳安说服了,柳安说服人的技巧不见得多么高明,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柳安会顺着对方心底的想法而说话,对方在主观意识上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只要一个肯定,一个认同,就会义无反顾的向前冲。
“来人,召魏忠贤来见朕。”
魏忠贤听到朱由校这么晚了还要召见自己,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匆忙来到乾清宫,刚进门就看到一个茶盏朝着自己飞来,吓得他“妈呀”一声跌坐在地,茶盏也在身前摔了个粉碎。
“哼!看看你这狗才干的好事!”朱由校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魏忠贤一个哆嗦,赶忙跪在地上,问道:“陛陛陛,陛下恕罪,老臣知罪了....”
朱由校眉梢一挑,讶然道:“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魏忠贤一脸疑惑。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朱由校抓起奏折就扔了过来:“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接话?!”
魏忠贤踉跄躲过,先认罪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管上边的大人物因为什么发火,先认错总是对的。
砸了一会儿,见根本砸不到魏忠贤,朱由校也累了,坐回椅子上气喘吁吁的说道:“你可知道,东厂有一个叫郑朴的掌班?”
“知道知道,莫非是他犯错了?”魏忠贤开始试探起朱由校的意思。
朱由校敲了敲桌子,将林公公的口供扔到地上:“他串通山西八家,和后金一起谋划新式火药。”
“臣还以为...啥?!!”魏忠贤嗷一嗓子捂住胸口,脸色苍白,惊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怪不得朱由校大半夜了叫他过来,怪不得发这么大火,东厂出了细作,还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朱由校怎么能不生气?没直接把自己砍了那是给自己一个辩解的机会。
“陛下,这其中,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魏忠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郑朴不太可能勾结后金。
“哼,口供在此,你不会自己看吗?”
魏忠贤捡起地上的供纸,看了一遍,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再看了一遍,身体开始颤抖,又看了一遍,他直接给跪了。
“此事,此事臣不知情,陛下您明鉴,臣真的不知情啊!”
咚咚咚磕着响头,魏忠贤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吓得魂不守舍,生怕朱由校把自己也当成了逆贼。
“朕要是怀疑你,你现在就不会跪在这里了。”朱由校冷笑道:“但朕还是要问你一句,东厂里出了细作,你这个厂公,御下不严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该怎么做,不需要朕教你吧。”
“臣,臣知道。”魏忠贤深深叩首,跌跌撞撞地出了乾清宫。
他万万没想到,郑朴竟然会跟后金和山西八家串通到一起,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决不能姑息。
朱由校将此事交给他来做,就是让他亲手铲除异己,证明自己的清白,即使对方曾经是自己最信任的干儿子。
回到司礼监,魏忠贤先喝了杯茶,沉思了片刻,起身连夜来到了东厂。
负责值夜的番子见到魏忠贤立刻打起了精神,行礼道:“见过厂公!不知厂公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去,把郑朴带过来。”魏忠贤淡淡的说道。
那番子一愣,“是!”
自从魏忠贤当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他就很少来东厂了,东厂的事情都交给十二掌班去打理,这都深夜子时过了,他忽然来到东厂,还指名要见郑朴,肯定是有要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魏忠贤这次来不是安排任务的,是杀人。
郑朴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他可以允许手下人贪财,可以允许他们收受贿赂,可以允许他们欺男霸女,当然,前提是他们有那个能力,但魏忠贤不能允许他们背叛自己,瞒着自己在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之所以提拔郑朴,是因为对方很聪明,手段狠辣,魏忠贤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但现在看来,对方显然是一只白眼狼,要噬主了,一匹不听话的狗,留着也是无用。
魏忠贤不禁想起一句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明日之日多烦忧。
魏忠贤来到东厂,自然不可能是孤身一人,他带上了孙云鹤,孙云鹤则带上了二十几名锦衣卫。
郑朴的事情不能宣扬出去,否则东厂和朝廷的信誉会一落千丈,这些事情,魏忠贤懂。
况且这是东厂的家事,魏忠贤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插手。
大门叩响,郑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