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曾经认识那些人一一离去,当面容逐渐苍老,郑贵妃才恍然大悟,她当年追求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名罢了,现在她只想见见朱常洵,以一位母亲的身份。
不论是当年的间隙还是仇怨,随着时间推转,一切都化作了深深的寂寥,独处在深宫之中颐养天年,那种孤独是难以忍受的,这些年来,郑贵妃对宫中都产生了深深地厌恶,那所谓的高墙青瓦,枝繁叶茂的鲜花,都失去了往日旧颜。
宫锁深秋,一同而去的,何尝不是女子的绝代风华。
“娘娘!娘娘!来了来了!”
郑贵妃回过神来,眺目远望,见不远的拐角处走近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如同球般圆润,另一个则正常许多,可就在看到这两个身影的瞬间,郑贵妃眼眶就红了起来。
年轻的那个郑贵妃不敢认,可圆滚滚的那个,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朱常洵吗?
朱常洵带着朱由崧稍微打听了一下,便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这处偏殿,虽然离开了很多年,可这皇宫中的布置却没变过,跟以前一样,朱常洵不需别人带路,带着朱由崧便来到了偏殿之前。
看到远处的几道身影,朱常洵也是微微一怔,旋即加快了脚步,浑身的肥肉都在颤动,手也从袖子里伸了出来,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他激动的喊声。
“娘亲!”
数年不见郑贵妃,只能托人打听她在宫中的情况,叫人送些银钱过去,自从得知郑贵妃染了疾病,需长期服药后,朱常洵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入京中,这才写了封信恳请入京探母。
如今相见,母子天各一方积压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朱常洵泪流满面,跪在郑贵妃面前,艰难的弯腰磕了几个头后说道:“娘亲,孩儿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入京探望您,您,您可安好....?”
郑贵妃早就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先前化的妆都有些花了,幸得身边有人搀扶,才不至于昏倒,只得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颤抖着摸了摸朱常洵的脸,说道:“好...好...洵儿...你身子胖,别跪着了,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跪下容易站起来难,朱常洵三百多斤的体重,可是好生费劲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起来后握住郑贵妃的手,望着她憔悴的面容,不禁嚎哭道:“娘,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他们欺负您了,孩儿去找他们算账!”
“不,不是,自洵儿你离了京,先帝又撒手人寰,娘便觉得食之无味,吃不下什么东西,娘在这偏殿中安静的紧,没人来欺负娘,洵儿你,你身边这位,不会是....”
郑贵妃看着朱由崧出口询问,虽有个大体猜测却不敢相认。
朱常洵摸了摸眼泪,这才想起朱由崧,急忙说道:“娘,这是由崧啊,他小时候您还抱过他呢!崧儿,还不快见过你祖母!”
朱由崧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头,“孩儿朱由崧,拜见祖母!”
“好好好,快起来,这才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祖母这儿没什么好东西,这块镯子你拿着,这是先帝赐给祖母的东西,有了它,谁也不敢动你。”
郑贵妃有些激动,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翠绿的玉镯,这是她之前就准备好给朱由崧的东西。
朱由崧一听明神宗的名号,有些犹豫了,朱常洵眼睛一瞪骂道:“长者赐不敢辞,礼数老子没教你吗!祖母给你的你就收着,有什么好犹豫的?!”
“谢祖母赏赐!”
朱由崧这才双手将玉镯接过,郑贵妃拉起两人的手道:“还没用过膳食呢吧,自从知道洵儿你要入京,娘可就准备了很多东西,都是你爱吃的,快进来....”
拉着朱常洵朱由崧二人进了屋,郑贵妃自己比那些侍女们还要忙碌,一会儿拿些点心,一会儿又拿着当年万历皇帝赐给她的一些东西来回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朱常洵心中一暖,说道:“娘您快坐下,别忙活了,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您得多注意身子才是。”
郑贵妃随意笑笑,手中动作倒是不减,捧着一布袋走来放到桌上,缓缓打开,“你们又不在京师,这御医可都让娘多多活动活动,走两步不打紧,来来,试试这衣服合不合身。”
郑贵妃捧着一件白色长衫,朱常洵苦笑着站起来,“娘,这缝制衣裳干嘛您还要亲自动手啊,这种事放下人去做就是了。”
“你懂什么,自己缝制的衣裳最放心!结实耐用....洵儿你是不是胖了....”
郑贵妃面色复杂的望着朱常洵,诺大的白褂在他身上竟然连扣子都快紧不上了,就算是强紧上了,看起来也是极为怪异。
朱常洵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讪笑道:“这天天呆在王府里,不怎么出门,是胖了点...”
郑贵妃将单褂从朱常洵身上脱下,问道:“那还得再改改,洵儿你们这次在京中待多久,陛下他不会急着要你们回去吧...”
郑贵妃有些紧张,难得见一次朱常洵,这次一别,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朱常洵咧嘴笑道:“没事儿,明日我再去跟陛下说说情,正月以后再回去,陛下既然能同意我入京,肯定会多宽限几日。”
郑贵妃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那就好,娘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成想陛下如此宽宏大量。”
朱由校会同意朱常洵入京,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事情,郑贵妃自然会珍惜这个机会。
“陛下忙着削藩呢,他同意孩儿入京,也是想着安抚其他藩王,想叫他们知晓,陛下心里还是惦念亲族的。”
“什么?削藩?这可不行!洵儿你远在洛阳,日子过的也是好好的,陛下为什么要削了你们的爵位?”
郑贵妃顿时就不同意了,当初将朱常洵封为福王,她就很不乐意,现在又要削藩,这如何是个头啊?没了爵位,朱常洵他们怎么办?难不成喝西北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