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坐在值房中左顾右盼,东拿起本历法,发现看不懂撇到一边,西拿起个草图,还是看不懂。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小茶壶一边嘬一边坐着,最后干脆翘着二郎腿开始打瞌睡,直到房门被敲响。
“啊,谁,进。”柳安睡眼惺忪的擦了擦口水,将桌子上被口水打湿一角的草图不着痕迹的收到袖子里,周伟奇推门走了进来。
“柳监正,这是下官的一点儿心意,恭祝您任钦天监监正的贺礼....”
周伟奇笑着将一个木盒放到桌上,原来是送礼的,柳安颔首微笑,当着他的面打开,发现里面端放着一根长满须子的人参,长约半指,干瘦短小,似乎放置了许久。
柳安用两根拈起那根人参,仔细端详了一番,若有所思的问道:“这是....”
周伟奇搓了搓手,似乎对这份贺礼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奈何他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银子买更好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这是高丽参,年份...一年....”
“哦。”柳安将人参放回盒子盖上,递给洪峰,对周伟奇笑道:“多谢周官正的贺礼。”
“下官应该的,应该的...”见柳安并未露出嫌弃之色,周伟奇松了口气,倒退出了房间。
紧接着他之后,钦天监中的官员一个个走了进来,都向柳安送上自己的贺礼。
不出意外,具都是些寒酸的物什,不过都带有浓郁的地狱特色,柳安也都笑着接下,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给自己送礼自己还能嫌弃不成?那不是柳安的风格,而且看这些人的面相,也拿不出更好的礼物了,何必为难他们。
倒是五官灵台郎罗如望送的贺礼,让柳安有些意外。
他身为佛郎机人,即使在中原生活了二十多年,交际的圈子跟自己等人也大不一样,送的贺礼也是如此。
他的盒子里装着一樽佛郎机火炮的模型以及几颗种子,柳安拿起那几颗种子,见其状扁圆,背面隆起,腹部平坦,上面还带有几条沟壑,前端略尖,带有小小的圆孔,极具光泽斑纹。
“这是什么种子?”
五官灵台郎罗如望见柳安对种子起了兴趣,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此物乃是下官的朋友航海所得,听他说是个什么树的种子,那树能流出白色的汁液,汁液晾干后富有弹性,用来做球再适合不过了。”
柳安心头一颤,心道这莫非是橡胶树的种子?
听那罗如望所言跟橡胶一般无二,面色顿时凝重起来,罗如望见柳安脸色严肃,不由得问道:“柳监正认得此物?”
“啊,哦,本官先前也是从古籍上听说过此物,实际上并未见过。”柳安连连摇头,这东西可是第一次出现,要是自己说见过不免引人怀疑。
罗如望笑道:“就是说嘛,此物也是这些天下官那好友刚给下官带来的,下官以前从未在明见过类似的东西...”
“此物,你有多少?”
“下官家中还有几颗,柳监正喜欢的话下官都给您带来。”罗如望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何柳安对这个种子如此上心,不应该这门大炮更稀奇吗?
柳安摇头道:“不必,这些种子本官很满意,罗灵台有心了,以后若是有什么特殊的种子麻烦跟本官说,本官愿意以银钱购得。”
一听有银子拿,罗如望连忙点头道:“柳监正放心,以后有什么稀奇物儿下官都给您带来!”
罗如望走后,柳安拿着种子思虑许久,忽然开口道:“洪峰,你将种子收好,回去种在客栈后院,让老孙头多加培养。”
“好。”
也就在这时,监副徐光启走了进来,对于他,柳安可不敢摆官架子,连忙起身拱手道:“徐监副。”
徐光启发鬓斑白,双眼有神,颔首道:“下官没什么好送给柳监正的贺礼,这里有一本下官正精心编撰的书卷,希望柳先生能提出些见解,待成书时下官将柳监正的名字一并署上,算咱们共同的心血。”
“书卷?”柳安接过那一沓纸,看到了上面写着农政全书四字,吓得浑身一个哆嗦,骇然道:“农政全书?!”
“柳监正知道下官的此书?”徐光启有些意外的望着他,这书他才刚刚开始纂写,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晓,看柳安的反应这是听说过?
擦了擦汗,柳安笑道:“此乃徐监副的心血,本官岂能占据一席之地,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农政全书的地位足以和那北魏的贾思勰的《齐民要术》想比,堪称农学著述两大丰碑,像这般的巨著,柳安岂敢冒名?
自己对于农学虽不可说是一窍不通,可也不能跟徐光启这种终其一生钻研农术的大家想比,他的心血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占据一席之地。
徐光启见柳安对自己的著作如此尊重,心中感慨,柳安在他心中的地位一下子提高,像他这般的人足以当得起自己的敬重。
“柳监正的心意下官感激不尽,待到成书前自会拿来于柳监正过目...下官还有一事,想要劳烦柳监正。”
柳安急忙说道:“徐监副有话但说无妨。”
此刻值房外已经聚了许多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徐光启接下来要跟柳安说什么,五官正中周伟奇更是手心冒汗,心心念念薪奉一事。
徐光启将农政全书的草稿收回怀中,对柳安拱了拱手,说道:“柳监正第一天上值,对钦天监的情况多有不解,钦天监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柳安挑了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钦天监已经快年余不曾发放俸禄,下官家里有些余粮尚能度日,可有些同僚家中已是快揭不开锅了,下官人微言轻,多去户部反映此事不得果,如今柳监正深得圣眷,位居高位,希望柳监正能为下官等人言清苦处,知会一二。”
“不发俸禄?”柳安愣了,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想不到国库已枯涸到了这个田地,连大臣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怪不得前些日子自己抬了十几万两进宫,朱由校如此高兴。
点了点头,柳安说道:“好,此事就交给本官吧,本官身为钦天监监正,自当为同僚们谋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