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的时候,几朵乌云飘来,天上反倒是阴沉沉的。
益都府,按察转运司。
金朝自开国以来,总管全国经济事务的中央机构都是尚书省户部,以户部尚书通掌“户度金仓”等事。
而转运司在其中则是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是一个连接中央朝廷和地方州府的财政机构,所起的职能十分重要,因此也颇受统治者的重视。
通常来说,经济地位增强的同时,附带的政治功能也会逐渐增强。
因此,在权利斗争之中的重要性也逐日凸显起来。
户部作为宗室的自留地,一直都是不让外人插手的,尤其是外戚集团那边,因此一直惹人眼红。
何况户部手下管着各路转运司,将天下最挣钱的行业都笼络在了手里,这光是挣钱也就算了,但转运司的政治影响力越来越强,这便让外戚集团那边有些忍不住了。
恰巧今年皇帝生病,一下子就多了很多可乘之机。
宣徽使李喜儿跟皇帝闲谈时,说上几句闲话,元妃李师儿吹些枕边风,说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连起来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皇帝陛下,宗室那边正通过转运司控制财政,加上手中又有军备,着实令人忌惮等等。
皇帝因为身体上的原因,想事情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清楚,这时听些闲话,心中也就多出些想法。
户部权利过大,肯定是不行的,要拆分。
因此两道诏令便下了出去。
第一,在尚书省户部官员中,置三司,专掌劝农、盐铁、度支、户籍等事务。
第二,各路转运司合并于按察司中,由按察司管辖。
三司使是什么东西?在唐代这是皇帝专门用来分担宰相权利的,本人更是被称之为计相!
皇帝设置这个的意义不言而喻,简直像是直接跟宗室说:我对你们不放心,这权利太偏,我要均衡一点。
而宗室那边还不能有意见,你若是有意见的话,那心中定然是有鬼的,不说牢里走一趟,这官先就得不保。
而转运司合并到按察司这一招又是什么举动?
简直是直接将户部的跟给挖了去!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招,从今以后,户部在中都之外便没有了手脚,连脑袋都被三司给分了一半,这战斗力直接下降几个档次。
外戚集团那边这才安心下来。
他们是安心了,可地方的各路按察司脑袋都得裂开来。
我一个管刑狱的法官,虽然也有劝农的职责,但大抵上和财政搭不上关系吧?
裂开!
最绝望的还没法拒绝,皇帝主动将职权划到你的麾下,那是说明了对你的信任,这么一番好意你要是敢拒绝,那以后的官还做不做呢?
哎,只得无奈将这职责接下。
上午刚将按察司的事情处理完毕,下午就得忙着转运司的事情,而且因为旱灾的缘故,转运司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
而左兴国作为他的秘书兼警卫,自然也是格外的忙,这才一个多月过去,他头发都白了不少。
这时拿着一摞公文跑进来,脸上都已经麻木了。
“大人,这是莱州送来灾情报告,总结就是两个字,要粮......”
“嗯,放一边吧。”
事情虽然繁杂,但李革处理起来却十分认真,一笔一笔的要算清楚过后,才会个那边拨粮食过去。
左兴国点点头,将公文放在一旁,然后给大人倒上一杯清茶,这才立在一旁说些潍州那边的事情。
“刚才,潍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粮价已经崩溃,几十万石的粮食堆在潍州城内,正等着大人您去收割呢......”
他说起这些话来,些微笑笑,脸上的麻木也放松下来。
李革点点头,这才将手中的笔搁下,开始向左兴国问起其中的过程,有明白的地方,还问了好几遍,说道最后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这小子心里鬼得很,来信过来汇报些好消息,然后说是让咋们过去收割,但其实是变着法子催咋们给他送银款过去。”
老大人说出这些话,左兴国也跟着笑起来。
“咋不给他钱,他还能不给粮食吗?”
“他敢!若不是我在背后撑腰,他真以为这些粮食他是吃得下吗?”
李革瞪大着眼睛,话语中带着责怪,但眼底的欣赏却从未掩饰过。
将左兴国看得都有些嫉妒,他跟着皋台大人十几年,可从未见过他这样说自己,心中泛酸,说话的语气便也怪异起来。
“咋们要是真给他两贯五,恐怕真得让他大赚一笔呢......”
“那倒不至于,”李革摇摇头,
“他之前的来信已经给咋们算过一笔账,其中的各种成本,加上各找花费,两贯五的价格的确不贵的,毕竟咋们以后还要跟那些商人做生意的,若是失了名誉,那可就亏大了。”
官小要钱,官大要脸。
他李革正三品按察转运使,为了些许钱财将脸面丢掉,那定是不值得的。
他顿了顿,望着窗外那阴沉沉的天,言语十分郑重。
“何况他信上说的其他东西,也都未曾作假......包括那些水车等东西,功用你也是见到过的,光是这些,多给他些钱,也没什么问题。”
由于孙老头等人一直未曾抵达潍州,李全便将水车这些东西送到了李革的桌上,让他去动员人力物力,效果肯定比李全自己来得好得多。
“那倒也是。”
左兴国点点头,他心中虽然嫉妒,但对于李全的才能也是极为佩服,“他送来的那些册子,的确帮了咋们不小的忙,这点我反倒是得谢谢他。”
“嗯,银子你那边早点派人给他送过去,另外告诉他,那五百射粮军的事情已经办成,让他不用担心。”
李革轻轻的摇摇头,淡淡的语气浮动在屋内,窗外不时有凉风吹来,隐隐还带着些许水汽。
他眉头顿时皱起,过得好半晌,才起身走到床边,抬头向着天空望去。
“要下雨了......”
一时间,屋内稍稍安静片刻,左兴国还愣愣了愣,片刻后,这才反应过来。
“啊?要下雨了?”
屋外狂风大作,天空也阴沉的愈发厉害。
晚些的时候,几辆按察司的马车出了城,向着潍州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