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之下,只是沉默片刻,李全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因此,你们徐家一定是不好过的,或许......连性命都得交出来。”
徐大少爷坐在哪里,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在商场之中锻炼多年,加上家境卓越,见识上就比一般上多上很多,自然也不会被轻易的吓住。
可李全说得话却是不同,循序渐进的将这背后的计划都说出来,态度十分诚恳,随意的便将按察司那边抛了出来。
这些话光是听着就吓人,大多数人一时片刻都反应不过来。
来尉司之前,徐大少爷还只以为此事并没有那么严重,或许顶多就是生意上的损失,而性命之类的自然是全然无忧。
但李全的话,却将他的幻想给击得七零八落。
今年又是旱灾......转运司缺钱、缺粮......你们这些富户有的是钱粮.......
这些因素若是真的放在一起,头上还有按察使这样的大人物,
那徐家的命运多半有些难了。
李全只是悠悠地望着徐大公子,见他说不出话来,心中也知道他的难处,这时便又开始跟他闲谈起来。
“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现在时间还有几天。之前你们卖粮的时候,消息我是清楚的,人也在我手里,这些东西过几天我都会放出去的。”
说话的态度只当做闲聊,全然没有将自己当做当事人,因此淡淡地说起这些计划来,仿佛全然无关一样。
微微一顿,继续道。
“但这样的话,你们付出的代价会很大,而我们这边也会轻松许多。”
“其中的内幕大家都会知道,而徐家的影响力则会荡然无存,到时候,大家都是想分一杯羹的,只能把徐家弄得垮掉.......”
“这时候,倒也不用刺史衙门亲自去冲锋陷阵,如果只是这些问题,上头便也没法管,我们也不用麻烦到按察使大人头上去,这个......好处自然也能少分些出去。”
说完这些,李全敲了敲桌面,梆梆的响声,将徐大公子惊醒过来,怔怔地回望着他。
“那你是想......”
“我心里当然是想你们多做些抵抗,然后我就可以将事情尽量的放在潍州内部处理,这样的话,利益会多上不少......只是,你们徐家或许就有些惨的。”
轻笑两声过后,李全立即直起身子来,锐利的眼睛盯着对面,脸上严肃无比。
“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在这两天解决......
时间或许有些紧,但我们要的东西也不是太多,你们手中的粮食......嗯,八万石。
全部都送过来,不够的自己去想办法。若是真的不够,那也可以将时间拖下去,毕竟我这边是无所谓的,该多少粮食,最终我都能拿到。”
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李全都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碗抿一口,眉头微皱,这茶水有些凉。
于是一边将碗中的凉水泼出去,一边悠悠说起话来。
“我这里叽叽歪歪地说了半天,正是因为我诚意很足,这些想必你应该都能理解。”
将热水从壶中倒出,李全的眉头这才舒缓开来,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所以,你还是该尽快回去商议一下,毕竟有些事你也做不了主。”
他这样随意说着,而对面的徐大公子,已经瘫软到了椅子上,脸色已经没法用词语来形容,总之就是很怪。
既有无边的愤怒,然后又极力的压制,两个极端碰撞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声沉沉叹息。
“此次......我徐家认栽了。”
“嗯。”
李全坦然地望过去,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过得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能看清局势,我很欣慰。”
徐安咬牙切齿地回望着李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但这粮食......粮食八万石太多了,我们只能给出五万石......”
“哎,你这又要犯倔了。”李全颇有些哀其不争地味道,
“我说一贯一石买你们的粮食,只是个客气话罢了,真正的意思还是想让你们聪明一点,主动将粮食捐献出来,名头上打着赈灾义粮,这样的话,在皋台大人那里也好说些话。”
李全顿一顿,耐心地跟他解释起来,
“我知道你内心的难处,这八万石对于你们负担或许会很大,但做生意嘛,哪能没有亏的,这时候先收缩市场,将难关过了再说。
另外你们或许也听说了,我这边呢,最近在做海运商行的事情,准备卖布出去,市场很大,但人手还有些不足,到时候,你们这边也可以参与进来。”
“这些......你早就谋划好了。”徐大公子一拳锤在桌上,将茶碗都震得飞起。
海运商行的事情他之前就已经听说过,当初只当做是闲聊之举,还跟左右同行一同取笑过李全。
田里的蚱蜢也想翻江倒海,可笑可笑。
但如今和这些事情连在一起,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若是连徐家斗投入到了他的门下,这生意或许真的能做起来。
所以,徐家如今的这个局面,也有李全的私心在其中。
“倒也没那个必要。”李全摇摇头,“这些只是随意布置的闲棋,有用的时候就用起来,没有的时候丢掉就是了,反正也不会心疼。”
李全顿了顿,看着日头上升了不少,这才又静静地望着徐安。
“此间太短,我多说些话倒没什么问题,但你终究是做不了主的......还是早些回去,
接下来的事情会很难处理的,没有取只有舍,但舍去什么东西,才能让损失最小,这些东西,终究是要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的......”
他淡淡说完,然后站起身来,朝着尉司的门口指了指。
“我上班去了,你要是还闲着,倒也可以继续坐上一会。”
然后甩手朝着门口走去,临门时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着店家喊了一声。
“对了,茶钱记我账上。”
徐大少爷愣了片刻,看着李全远去的身影,便也有苦难言,留下来肯定是不能再留下来的。
走出门,日光打下来,他往尉司门口望望,叹息一声,便坐上马车,向着家门的方向驶去。
眉间满是落寞,手中的拳头更是从未松开过,这时候一拳锤在车窗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