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高气爽,正是燕京城一年之中最为宜人之季节。郭继恩带着许云萝,出肃清门至城郊西北面三十里之外的静明山。此处为西山东麓的支脉,四处流泉,山光水色,半山有一寺庙,景致甚佳。郭继恩携许云萝步入一处才建成不久的院落,但见青瓦粉墙,入门之后是一座影壁。
过了影壁,便见院中一幢式样精致的二层楼房,歇山屋顶,高低错落有致,两边与露台、厢房、游廊相连,极富巧思。
梅文进、梅文秀都低声惊叹不已,陪同他们一道前来的解志兴笑道:“卑职会同工部,由营缮司主事,与几位都匠一道,绘出图纸,定出烫样,然后日夜赶造。幸得于都帅回京之前,便已完工。”
“这也未免太费周章了。”郭继恩微微叹息,他见许云萝面色欣喜,眼神发亮,便挽了她的手,一道进了屋子。
屋内布置,同样精巧,只是还缺了许多东西。解志兴解释道:“不知都帅与令史喜爱何物,是以不敢擅自添置,总要等两位回转之后,再为措办。”
“有劳解参军。”郭继恩很是感谢解志兴这般尽心费力,又低声对许云萝道,“我将梅家兄妹都交与你使唤,要什么便领着他们去置办便是。”
许云萝轻轻点头,两人一路穿行,来到西面露台之上。这里搭设着木架,挂着葡萄藤,可眺望西面湖光山色,和正在兴建的西宫,再往西面瞧去,便是绵延的西山群峦。
“喜欢么?”郭继恩凑在许云萝耳边低声问道。
许云萝轻轻点头,却又低声喟叹道:“都帅,妾觉得,这么好的屋子,不该咱们来住。”
“这是为何?”不远处的解志兴大惑不解,“此宅乃以都帅私俸所造,未从公中使用一钱半铢,下官等也绝无挪用营私之举,令史大可安心住下。此地景物殊佳,离西苑又近,最是宜人,或小住,或长居,都是极好的所在。”
“多谢解参军为咱们辛苦费神。许令史正是因为此地绝佳,此宅工巧,才觉得咱们有些僭越了,恐遭物议。”郭继恩笑着向解志兴解释,又低声对许云萝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不过,成婚之日,你从这里出阁,可好?”
“嗯。”许云萝轻轻点头,环顾四面,又忍不住赞道,“真是好去处也。”
梅文进、梅文秀兄妹也感到疑惑不解,却不敢出言议论,于是又跟着郭、许二人下楼,出了庭院。
郭继恩遂吩咐解志兴:“从涵仪馆调几个人过来,预备洒扫、庖厨等事。”
解志兴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连忙作揖道:“是,下官省得了。”
他们回到城中,郭、许二人便往忠义坊霍公馆而去。
霍宅里如今愈发热闹,李樊生的儿子瑾文、女儿瑾诗,耿冲与郑雅的孩儿耿重,霍启明的长子霍云熙,再加上才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大的闹,小的哭,教人片刻清净也无。
老仆任福生领着郭、许二人进了院子,笑眯眯说道:“小娃娃多,终归是件好事,府里有生气。若是整日无有什么响动,便是宅有衰气,并非吉事。”
霍启明恰在院子里,靠在躺椅之中,右腿搁在左腿之上,正在训斥李瑾文:“你的爹爹,名动四海,诗辞文赋,无一不精,正是你的榜样。怎地你却这般惫懒,书也不好生读,每日里只会淘气,你自己说,学正先生往府里来过几回了?长此下去,道爷我又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李瑾文年已十一,个头已经是半大小子。他的衣袍下摆,不知怎地撕破了一个洞,低着头小声说道:“一念字我就打瞌睡,其实我也不想的啊。”
“这要是我自家亲生的儿子,我早就将你屁股打开花了。”霍启明抚脸长叹,“去罢,去请周婶,替你将这身衣裳给换了。”
李瑾文如蒙大赦,连声答应着,一溜烟跑了。霍启明只是唉声叹气,郭继恩踱步过来:“人之天赋,各有不同,或许你拿樊生兄做榜样,却是瑾文一辈子也办不到。便如五柳先生这等高贤,也要喟叹自家儿子,懒惰无匹。这也是无可如何之事。”
“总觉得愧对故人呐,”霍启明摸一把脸,起身说道,“走罢,咱们上楼去,瞧瞧云锦。”
“你还真给女儿取名做云锦?”郭继恩挑眉,“你这报恩之法,倒真是特别。”
“别胡说八道,真的就是她回来了。”霍启明差点要跳起来,“那小模样,与她当年,真的丝毫无有分别。”
郭继恩很是怀疑这全是霍启明的一厢情愿,因为小云锦虽然生得非常好看,却实在是瞧不出哪里像季云锦。小娃娃大概刚刚吃饱,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睛,砸吧着小嘴。
白云霜穿得很厚实,朝许云萝眨着眼睛:“是不是觉得很好玩,赶紧也自己去生一个呀。”
“她现在睡得这么香,夜里不会闹腾么?”
“不会,半夜里再喂一次,她就能安睡到天亮。”
许云萝点点头:“那还真是一个乖乖的小娃娃。”
“听说你们在静明山新建的别业,很是精致,改日请我去瞧瞧啊。若果真是景物绝佳,便教我家老爷,也造一处院子,与你们做邻居。”
霍启明打着哈欠,将郭继恩引入自己的书房:“这两日便召集政事堂诸相,将大事定下来?”
“自然是要定下来,不过,先得去见见天子才好。”郭继恩在椅子里坐下,思忖道,“今日瞧见了你督造的行宫,虽未完工,然而衔山抱水,琼楼玉宇,很是不错。实在说,住在那里比皇宫之中,其实更为舒适。”
“太妃和天子估摸着不敢有违抗之语。只有长公主,不知会不会要与咱们拼命。”
“将她软禁在公主府内就是。”郭继恩不以为然,“每有乖错之举,我就不信,她还能赢得什么人心。”
“前些时日,她与刑部薛宁薛侍郎,走得极近。”
郭继恩诧异抬头,警惕问道:“她又想做什么?”
“依小道推测,或许长公主是想再嫁。”霍启明摸着下颌,有些吃不准,“毕竟薛宁相貌英武,甚得京中女子青睐,又未有正娶的夫人,只有两个侍妾。”
郭继恩皱眉:“薛宁就那般好看?此事先不论,明日我见了至尊,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