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智兴败回临沂之际,盘踞在宋城的南吴中州统军副使徐智勤,率部自考城县向北,突袭山东曹州府城。
才降于东唐不久的曹州刺史被杀,府城之中积粮、库银被抢掠一空。急报很快被送入济南城,加上追歼敌军的杨运鹏所部退回的消息,才返回济南城的霍启明不禁勃然大怒:“吾还未兴义师讨之,彼倒屡次来犯!南吴徐家,想必是活腻味了?”
他站起身来,厉声吩咐聂霈、伊长政:“以燕州军第三师谭宗延部移防济南,吴州军第一师张庚部驻守青州,其余各师,皆南进新泰,悉归杨总管节度,全力攻打临沂!克复临沂之后,即南进下邳、徐州。贫道倒要瞧瞧,徐家这几兄弟,究竟有多少本事!”
聂霈无语点头,伊长政却抱拳道:“卑职愿随大军往新泰去,恳请元帅大人、参政大人允准。”
“你还是依旧留在行营。”郭继恩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将刘清廓的手书递给霍启明:“这是刘统领写给咱们两个的,你先瞧瞧。”
“先取守势,不打两淮?”霍启明瞧过书信之后将信笺放下,“以恢复中州为要——虽说有些道理,只是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徐智勤亦知曹州不能守,是以袭取之后立即撤走。”郭继恩站起身来,示意许云萝展开舆图,“南吴视两淮为要害,以重兵镇之。若要攻取,必须汴梁、临沂两处进兵。如今文谦兄所部已经西进荥阳,杨运鹏节制所部,不过七万,兵力未必占优——当初徐州大战,梁忠顺费了多少心力,若非马家出兵助之,依然不能成功。你可不能重蹈覆辙。”
“我得山东,粮草无忧,就算徐州难打,临沂也必须拿下。”霍启明不服辩解道,“不然,待徐智兴恢复过来,北进兖州、郓州,截断山东河南。徐智勤再复取曹州,这形势就太难看了。”
郭继恩摸着下颌,瞧着舆图微微摇头:“临沂没有这么容易拿下。”
“容不容易,这一战都要打。”霍启明依然坚持,“不然从兖州直至密州,处处布防,哪有这么多兵力。”
“因怒兴师,你是要吃苦头的。”
“我这不是因怒兴师,临沂不克,便如一把尖刀抵在咱们咽喉之上。太被动了。”
见劝说不动,郭继恩微微叹了口气:“也罢,催促向、谢两军,加快动作,早日拿下东都为要。”
他转头吩咐唐应海:“去给聂师监传话,谭部自青州返回之后不必入城,直接去郓州驻防。本帅也跟随一道前往。”
“是。”唐应海躬身应命。
“你这就打算去东都了?”霍启明觑着郭继恩问道。
“有你坐镇山东就够了。”郭继恩松松筋骨,“我要带着云萝,重返东都。”
“未必有这么快,梁佑续必定会从南阳调雷文厚部来援。”
“就是来十个雷文厚,也是无济于事。”郭继恩笑了笑,“区区半州之地,梁佑续又能如何?”
向祖才、谢文谦两军分别从北面、东面同时进兵,北路大军攻破朝歌之后,势如破竹,连克黎阳、卫县、共城。戴凤羽拒绝听从宁宗汉将令,率本部南渡大河,去救荥阳。曹柯则在汲县按兵不动。宁宗汉独力难支,只得也退至大河南岸,死守武德、河阴两城。
眼见宁宗汉退走,曹柯这才慌了手脚,他问翁日新:“东都、荥阳两处都不待见咱们,如今却去哪里为好?”
翁日新不知如何回答,另一名巡检于怀义却大声说道:“事到如今,点检还瞧不出来么,梁家迟早覆亡,东都、荥阳两处都必定守不住。点检不论去哪,咱们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于兄此言极是!”翁日新连连点头。曹柯愁眉苦脸:“依于兄弟之言,难道咱们去投奔南吴徐家么?”
“东面皆是唐军,如何冲得过去?”身形壮硕的于怀安诧异道,“曹点检,如今除了归降燕京,咱们哪里还有别的去处?那秦存贵、时仲玉降了郭家,如今都得重用,点检若降了,想必同样信重,又何必迟疑。”
曹柯依然面露犹豫:“某听说燕京的官不好当,甚是清苦,时仲玉为人持重,自然得用。似某这等的,可就未必了。”
“此时归义,还是功臣。若待北面大军合围,那就是降虏,性命都未必能保,两相权衡,点检以为当如何定夺?”于怀安继续劝道,“若要咱们替梁家尽节,于某可没有这份忠心,下面的部卒们,也定然不会愿意。”
曹柯双手捂面,闷声说道:“某再想想,再想想!”
于怀安无可奈何,正要再劝,门外亲兵闯了进来,惊惶说道:“报——北军大部,已经杀至城外!”
“啊?”曹柯慌忙站起,瞧瞧翁日新,又瞧瞧于怀安,“还愣着做甚,快快遣人出城,说咱们降了!”
曹柯所部近六千兵马利落归降,至此,大河以北各府县,已经全部落入唐军之手。向祖才便将这六千兵俱都打散,编入各师。曹柯则留在中军帅营,以为随扈。两日之后,北路大军渡过大河,阳武、原武两城皆降。
北路军与谢文谦所率东路军,在大河南面会师,东路军攻克管城,于荥阳城下大破戴凤羽所部,斩敌逾万,俘七千余。戴凤羽狼狈败退,护卫着梁佑延等逃出荥阳,退至偃师。谢文谦接着分兵北上,助向祖才军击破河阴守军。自己则在荥阳城内整顿部伍,操练降卒。
曹柯被遣来担任吴州军第五师之副点检,谢文谦温言安慰了他几句,便教他退了出去。常玉贵不解道:“此地距东都不过三百里地,眼见大功在前,副都监何以顿兵不进?”
“嗯,咱们休整这几日,便南取密县、登封。雷文厚军必定来援东都,咱们就将他挡在南面。”
见常玉贵面露不解,他笑着解释道:“先入东都者为首功,向将军念之已久。谢某不好去与他抢功。常兄可以去问问几位点检,若是有心中不满的,都可率部转去与向将军会合。谢某并不会责怪之。”
“原来如此。”常玉贵也笑了,眼角全是鱼尾纹,“常某并无争功之想。至于唐、张、陈几位,常某替副都监去问问他们。”
几个点检自然都说情愿依旧跟着副都监,谢文谦遂遣唐成义、张季振两部南进密县、登封,以阻截匆忙北来的雷文厚所部。
范长清所部转隶向祖才军,攻破河阴之后继续西进巩县,再克之。宁宗汉军退守偃师,此时,这支兵已经是退无可退——在他们身后,东都几乎已成一座孤城。潼关以西的雍州军黄寿所部,已经杀出潼关,陕州、峡石、渑池等处,皆望风而降。
梁魏的覆灭,已经是指日可待。
东都城内,宰相李垂兴束手无策,全无当初的骄横之色,日日只与妻妾垂泪以对。六神无主的梁佑续亲至鲍文敬宅邸求教,前任执笔中书流涕哀恸道:“臣跟随先帝多年,草创艰难,遂有此基业。哪里会料到今日之局面!郎君既已无力扭转乾坤,则老臣只能先走一步,不忍见楚囚对泣之事也。”
梁佑续大哭返回洛阳宫,当日夜里,鲍文敬在自家宅邸之中悬梁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