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市州督办铁厂的朱斌荣第一次见识到火油弹的威力之时,也是大为震撼。他立即向郭继恩提议,在营州也办一处火器厂,制作这种新式武器。
“此事乃是燕镇机密,懂的人甚少,”郭继恩说道,“况且又没有能够主事之人。”
“卑职愿为营州主持其事,”朱斌荣连忙说道,“只需燕都遣些工匠过来便成。至于铁厂么,”他指指身边那个面容黝黑的中年汉子,“交给张金保即可。”
张金保只是点点头。朱斌荣接着又道:“还有王宪春,流民之中,其实有许多这样有本事的人,你要放手让他们担起这副担子!”
“既然是朱师监举荐,那就报与沈阳,将铁厂交给他们管起来。”郭继恩说道,“朱将军随我一道去沈阳?”
“我还带着他们多干些时日,等火器厂工匠来了,再去沈阳不迟。”朱斌荣瞧着手里的纸张,想了想道,“营州这边,沃野千里,有土无人!如今不是关中、淮东各处都遇着战事么,想必流民甚多。燕镇可张榜告示,辽东召民开垦,河东、关内的百姓,官府要帮着他们都往此处来!”
“好,到了沈阳,我就与韩都使议定此事。”
“如今辽宁各处,自扶余城以南,汉人丁口共计一百四十四万。”沈阳城外的东虏离宫,早已被辟为统领署、监军司与观察使衙,韩煦向郭继恩禀道,“其中三分之一为外地流民,河东、山东、河南皆有。其中又以山东为多。因此中州军扩编东莱水师,不许百姓往辽南而来。往后再接纳山东流民,恐怕不易也。”
不过一年的时间,韩煦的面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身为营州文官之首,为了这片土地,韩煦显然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郭继恩沉吟不语,方应平、杜全斌、高忱等人也分别向他禀报手中事务。许云萝悄悄觑着郭继恩的侧颜,见他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缓,然后突然又转头过来,吩咐她跟着自己一道出去。
他们来到西面的营州统领署节堂前,年轻的西齐度穿着九品协尉的军袍,身姿挺拔站立。见到郭继恩,他肃容抱拳,却问道:“我妹妹呢?”
“还在燕都,她过得挺好。”郭继恩笑道,“你想不想去燕都?如今来了一位亲王、一位皇妃和一位公主,他们需要许多侍卫。”
“可我是营州军的军官,不是侍卫。”西齐度皱眉思忖道,“除非周副统领回燕都,我才能跟着一道去。”
“那不会让你等很久的。”郭继恩满意地笑了笑,拍了拍西齐度的肩膀进了节堂。许云萝和傅冲也朝他点点头,跟着郭继恩一块进去了。
节堂之内,周恒坐在椅子上,神色沉静捧着茶盅。薛宁、孟书田、关孝田、雷焕和梁义川,五位点检都凑在沙盘之前,争论不休,粟清海抱胸站立一旁,听着军官们议论。
周恒起身向郭继恩见礼之后说道:“霍真人有书信来此,图鞑赤黎浑部南进至同官,占据玉华行宫,与西京守军交战不利,小退至宜君。不过玉华行宫已被劫掠一空。”
“图鞑人小败几回,并不能扭转形势,宁宗汉却是一战也不能输,输了就是死局。”郭继恩思忖道,“山长水远,咱们也无力助之。我先去扶余城!”
这时候营州监军使向祖才也过来了,郭继恩便示意傅冲将军令交与向祖才宣读:“自今日起,营州军副统领周恒擢任营州军统领。原燕州右军甲师点检粟清海转迁营州军检校副统领。即着诸部悉知,俱听处分。”
向祖才宣读之后,欲言又止。粟清海走到沙盘之前,诸将早已料知今日这道任命,都纷纷抱拳向他见礼。粟清海环视诸将,沉声吩咐道:“营州军第一师一、二旅,第三师、第四师、第伍师,限十日之内,务必聚于扶余城。违者,以军法论之。”
四个点检都齐声应命。粟清海见孟书田面露焦急之色,不等他开口就继续下令道:“营州军第二师一、三旅,限二十日,从毕奢城赶至扶余,你们,能办到么?”
“能!制将军自都里登岸之时,俺的儿郎们就已经预备着了。”孟书田大声回道,然后转身急匆匆出了节堂。
六月中旬,郭继恩由雷焕率军护卫,先行抵达沈阳北面四百余里处的扶余城。并谕令诸胡首领前来觐见。于是粟末部、黄头部、达莫部、东室韦部、那礼部、乌罗护部等处首领,皆率族中子弟来扶余城觐拜。
扶余衙署之内,除了粟末部首领乞仲烈雄,其余各部首领皆是绳发皮衣,虬须大嗓,聚会便如吵架一般,人人都扯着嗓门说话,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许云萝微微皱眉,一边好奇地瞧着首领们的装束,一边忍住自己想要遮住耳朵的冲动。
郭继恩首先要求各部选出数十名精壮子弟遣往燕都,充任内卫,大家都点头答应,倍感荣耀。西齐里贵得知儿子不愿往燕都去,显得很是沮丧。傅冲安慰他道:“跟在周统领身侧,你还怕他没有前程?说不定到时候他做到点检,辖制北境,你这个做爹爹的,倒还要受他使唤呢。”
西齐里贵愣住了:“那我是管他叫儿子,还是叫老爷啊?”
“休要听他胡诌,”郭继恩道,“本帅且问你们,如今营州大军已经开拔,不日将征会宁府。各部须得出兵助之,不知众位酋帅,意下如何?”
众人都不接话了,乌罗护部首领多弥面色有些畏惧道:“咱们部族里的壮男,许多都被周统领点入大军,为制将军去打仗,如今绰尔河边老的老,小的小,连女人都拿起了弓箭,自保尚且艰难,如何还敢出征?”
“你们是被乌伦部打怕了罢,”雷焕冷冷说道,“我汉家雄师能将乌伦布台从沈阳逐至会宁府,你就不怕咱们先平了乌罗护?”
“你——”多弥忍住怒气道,“雷将军不要欺人太甚。去岁的贡赋,咱们可是老老实实都缴至沈阳了,连一张鹿皮也不曾少,凭什么又要来打我们?”
“谁瞧得上你那点东西?收取你们的贡赋,不过是要瞧你们的忠心罢了。与你们的铁器,咱们都是半卖半送,十分看顾尔等。”雷焕脾性不好,说话也直截了当,“如今命你们发兵胁从,推三阻四,莫不是暗中依旧与乌伦部互通款曲?”
“这话有些过了。”郭继恩伸手制止了雷焕,“本帅亦知尔等眼下处境。也不用你们出兵跟随,但是,部族之中,能骑马的,能拿起弓刀的,都要预备起来,守住本境。若是哪一处走脱了乌伦兵,那就休怪本帅不顾及诸位颜面!这个,能做到么?”
首领们都点头道:“这个能做到。小人亲自率领,日夜巡守,不敢误了制将军大事。”只有粟末部首领乞仲烈雄不紧不慢说道:“在下愿将部落之中壮勇都聚集起来,遣往大营,以备制将军差遣。”
乞仲烈雄四十出头,穿着汉式的袍服,唇上蓄着一笔胡子,瞧来既干练,又文雅。郭继恩瞧着他,突然问道:“铁利部首领豆莫归,为何不来此处觐见本帅?”
乞仲烈雄心中暗惊,连忙恭顺答道:“小人已经为制将军传话过去,却是没有回讯,想必是豆莫首领有相助乌伦布台之意?”
郭继恩瞧着他只是不说话,乞仲烈雄心中愈发戒惧,却听得郭继恩突然说道:“待乞仲首领返回忽汗州时,本帅与你同往。”
已经手按刀柄的舒金海急忙道:“不,不可!”郭继恩伸手制止道:“不要急,乞仲首领心慕华夏,深知法度,岂会有不臣之举?忽汗州为我东唐正明皇帝所建之名城,郭某既为藩镇节帅,自当代天子狩之也。”
其他几位首领都不明白郭继恩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有乞仲烈雄心中透亮,连忙起身离了座位,躬身作揖道:“小人既为大唐之臣,必无二心。白山之神在上,小人若违今日之誓,就教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乞仲首领不必如此,既然首领忠心可鉴日月,则本帅打算恢复安东道之署置,”郭继恩笑道,“就以忽汗州为本道之治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