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刚才说的什么?”宋老伯讶然不已,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幻听了。
丁原放缓语速,字正腔圆的说道:“宋老伯,你就放心好了。我父亲与人为善,我也不会给他丢人。既然宋家屯几百村民的生计都仰仗于我,我就不会让大家吃不上饭。以后佃租就免了,屯子里的人们只要凑齐官府的辽饷和农税就足够了。”
“真的……不用交了?东家分毫不要,把土地给我们,让我们白种?”宋老伯惊讶的难以言表。
丁原朗声笑道:“宋老伯,你真的没听错。我刚才已经做主免了,是真的免了。你回去,也可以跟屯里的人有个交代了,让他们安心过个好年。”
几百亩地,还不是特别优质的地,收成换来的佃租也没多少钱,丁原心想应该不需要跟母亲商量就可以做决定了。
宋老伯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遇见活菩萨了。两眼一涩,双膝微屈,作势就要给丁原下跪。
“老汉我替全屯老少爷们谢谢东家了!”
丁原已经猜到了宋老伯要下跪,见他膝盖刚刚弯曲,丁原便麻利的搀住了宋基。
“您这把岁数了,朝我一个小毛孩子屈膝,真是要折煞我了,听我一言,别再道谢了,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宋家屯的人吧!”
宋老伯的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滑落到了下巴,眼眶红肿,呜咽道:“得嘞,得嘞,我这就回去。主家大恩,我们宋家屯的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丁原又是一番好言好语相劝:“放心好了,有我在一天,宋家屯的人就不会再挨饿了!”
宋基终于走了,带着令宋家屯振奋的好消息离开了丁宅。
丁原却没有那么轻松,他目光幽幽的看着宋老伯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真是道尽了黎民百姓的心酸啊……凭什么他们最辛苦,付出了最多,但拿到手里剩下的最少呢?”
翠儿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少爷有菩萨心肠,宋家屯的农户们会记得少爷的好的。”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没多会儿,丁家的门人又匆匆跑了过来,说是从知府衙门里来了一个师爷要找丁原。
连猜都不用猜,这是办完了宋家屯几百亩地的交割,给丁原送过来了。
把那尖嘴猴腮的师爷引到了堂屋里,丁原和他略微寒暄了几句。
师爷很快说明了来意,不出所料,他此行就是为了把宋家屯归还丁家。
“我家东翁听说了宋家屯的地是丁家的,那可是大费周章才给拿回来。又加上我这个师爷鞍前马后忙活了大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才把事情办成,交割完给丁公子送过来。”
丁原自然知道,师爷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为了邀功要赏钱。他也不会跟这种人计较吝啬,掏出了五两银子,塞到了师爷手中。
“在知府衙门里替丁原忙前忙后做了这么多,真是有劳了。”
见到银子,师爷笑得比花都灿烂,一边收好银钱,一边打开了宋家屯的黄册账簿,上面记录着宋家屯的户籍状况。
食指沾了沾唾液,师爷扯着嗓子念道:“宋家屯,屯里含匠户在内,总计有七十三户,人口四百二十六。其中,男子共有二百七十五口,成丁者,一百八十九口,不成丁者,八十九口。女子共有一百五十一口,壮女一百零七口,幼女四十四口。剩下的是每家每户的户籍详册,我就不一一念了,若是丁公子日后发现了什么状况,可以随时派人去知府衙门里寻我,我一定效劳。”
丁原心中腹诽,给我干点活就有这么多银子拿,你当然愿意效劳了。
不过心里虽然嫌弃,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回道:“一定一定。”
两人干坐无话,师爷见丁原也没有给他上茶聊天的意思,枯坐片刻,有些尴尬的离开了。
待师爷走后,丁原随便翻了翻黄册,递给翠儿说道:“你把这册子保管好,顺便再给我取纸笔来。”
翠儿收好黄册,取来了纸笔,给丁原铺好宣纸。丁原思略片刻,拿起毛笔手腕晃动,开始书写。
执笔疾书小半个时辰,丁原略有所成,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翠儿很有眼力价的端上来一杯倒好的热茶,笑着问道:“少爷,你这半天忙活什么呢?”
“在书写一个草案,关于宋家屯种地的奖励机制。”
“种地,奖励?”翠儿听愣了。
“等到春种的时候,我给他们找点新作物种一下。顺便之后我会让他们包产到户,然后收成目标,如果超额完成,那就有奖励。如果没有达标,那就有一定的惩罚。就跟矿上和农场里一样。”
翠儿完全听晕了,她从来没想过,种地也能奖惩的?
丁原正跟翠儿说着‘包产到户’和‘农田补贴’的话题,却猛然瞥见母亲钟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堂屋里。
丁原赶紧起身说道:“母亲,我正有事要说呢。多亏知府徐标的帮助宋家屯已经回来了。刚才宋基宋老伯前来诉苦,我看他们贫苦,就给他们免了佃租,事出着急,我也没跟母亲商量就自作主张了。。”
毕竟这块地以前是属于父亲丁振邦的,所以丁原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声。
钟氏轻轻挥了挥手,满不在意的说道:“这些事情,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问我。”
一边说着,钟氏在一个老女仆的搀扶下坐到了丁原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老女仆便是丁原特意找来的松江府人氏,自打她来到了丁宅,钟氏的思乡病确实好了不少,心头也舒缓多了。
钟氏呷了口茶,有些幽怨的说道:“原儿,过了年,你就十六了,也不小了。你别怪为娘唠叨,你这个年纪可该娶亲了。”
丁原一听又是催婚,有点头大。“也不能刚做出点事业,就让我成家吧?再说了我的缘分不也没到么?”
“缘分缘分,你整天扎在泥瓦堆里,跟一群粗衣糙汉混在一起,能有姻缘才怪了!正好过年的时候,你替你父亲拜访几个故交,比如城东贩黄豆的周掌柜,我听说她女儿也……”
丁原哭笑不得,赶紧丢下一句‘我去看看生意’,然后便一溜烟儿的跑了,只留下钟氏坐在堂屋里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