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凉州城内的局势可谓风雨欲来,明眼人都知道此刻正是应该明哲保身之时,可偏偏就有人挣钱不要命。
一个龟兹国的商人,竟敢在这么敏感的局势下企图巴结凉州别驾,这本身就是个非同寻常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扭头看了看另一旁的张五常,李叶忽然道:“老张,如果你是商人,而且是个胡商,会在这种时候巴结我这个凉州别驾么?”
张五常憨憨一笑,露出满嘴白牙:“咱又不是傻子,明知道大人您此刻正在清扫城内的异国势力,跑还来不及又岂会自己往枪口上撞?”
李叶的笑容颇有深意:“是啊,连你都知道这是个作死的活儿,那个龟兹商人怎会不知道?这事……有点意思了。”
“啥意思?啥叫‘连我都知道’?”张五常听出话里的意思不对,显然不是在夸他。
李叶朝身旁的孙武努了努嘴,笑道:“既然人家出招了,咱们若是不接招,岂不是太过胆小了?试着派几个探子与那龟兹商人接触接触,但一定不要太明显,要让对方主动来找我们,先吊吊他们的胃口再说。”
孙武点点头,又忍不住担忧道:“可这么做是否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企图对大人您不轨怎么办?”
李叶失笑:“进了凉州城哪还有什么安全可言,况且凉州内此刻有近万人兵马驻防,与其杀了我,还不如拉拢我更有意义,这个‘龟兹商人’的名头,就是他们给我下的第一个诱饵……”
孙武眼前一亮,终于明白了:“大人您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李叶笑得更大声了:“整个凉州城皆知我贪婪成性,更有传言我早已和外邦势力勾结,若本官不收下这份‘大礼’,今后的戏码还怎么演下去?”
忙完正事儿,李叶百无聊赖地领着张五常和几个亲卫换上一身便装出了府衙,走进城东一家酒肆里。
酒肆很简陋,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地上的木板踩上嘎吱嘎吱响,透着一股子年久失修的腐烂味道,仿佛随时会垮塌似的。
店内只有几张同样年久失修的矮桌,和两个懒洋洋打不起精神的伙计,就像走进了一家常年等待宰客的黑店。
李叶今天心情不错,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有了新的进展,再加上自己还带了随从打手,一看就属于惹不起的那类人,所以李叶很希望此刻来个不长眼的富二代,而且叫嚣着要灭了自己云云……到时他再亮出身份,狠狠地踩在他脸上,光是想想就觉得很舒畅……
毕竟这种踩人的机会,在贵胄云集的长安里是很难遇上的。
只是希望的戏码并没有上演,毕竟没有哪儿个富二代会有这么差的品位,来这种地方踩人。
伙计懒懒散散走过来,没精打采地给李叶送上一坛浑浊的低度黄酒。
反正没得选,整个酒肆只有这一种酒,看在伙计懒散的欠抽样子颇有自己当年的神韵的份上,李叶决定不抽他,还很痛快的多给了几文钱。
钱能让鬼推磨,自然也能让伙计振奋精神,几文赏钱塞进怀里后,伙计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的宾至如归,简直就像热情的沙漠。
酒肆是个很纯正的酒肆,并没有所谓的‘孙二娘’更别提什么肉馅儿的包子,他们只卖酒甚至连下酒菜都没有……
酒不是中原的那种酒,带了几分劣质的西域葡萄酿的味道,说不出的难喝。
“来,都坐下,一起喝……”李叶很热情地招呼张五常和亲卫们坐下。
都是些粗糙汉子,自认没有李叶那么多讲究,坐下来咣咣咣几口,两三坛酒便下了肚。
李叶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着一群大老爷们儿拼酒,各种淫.荡下.流的行酒令充斥着整个耳膜,李叶深感脸上无光的同时,只好自己独自陷入发呆的境界。
好端端的出来逛街喝酒,这显然不是李叶的真实目的。
他在等待……
人在发呆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酒肆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虽多是些底层的农家百姓,不过他们所聊的话题,却也是李叶在府衙内听不到的。
没过多久,邻桌酒客聊天的声音轻轻悄悄飘进耳中,李叶神情微动,看似在发呆的神情也多出几分光芒。
“听说凉州城新换了一位督查大人,以前是刺史府的一个主簿,不知怎的巴结上了那位新来的别驾大人,如今可是了不得了,前几日又娶了一房新妾室,那姑娘本是城东裁缝铺老掌柜的闺女,今年刚过十五,可惜了……”
“呸!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仗着有权有势净会做贱人。”
“可不是,那个姓陆的督查都快五十了,人家赵掌柜不愿意,他硬是派人抄了人家的铺子,把人家闺女强抢了去!”
“有这事?你咋知道?”
“我咋知道?我就住在赵掌柜家后边,前天夜里我亲眼看见裁缝铺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只听得里面闺女哭,大人也哭,天没亮赵家姑娘就被他们塞进轿子里掳走了。
听说就是那个陆督查晚上喝多了,恰好遇见赵家闺女,觉得颇有姿色,第二天便上门来提亲,说是提亲其实和明抢有啥区别,唉,多好的姑娘啊!就这么被霍霍了!”
“这凉州城啊,旧来的,新来的,都不是啥好货。原以为那位新来的别驾是个好官,没想到也是一个凑性。听说此人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整个凉州府上上下下官员被他杀了个干净,那东城校场上的血迹到现在都还没干透呢。”
“可不是,原以为死了个郭刺史来了个李别驾,这凉州城怎么也能太平两天了,哪知道这位别驾一上任就开始明目张胆的贪污受贿,比那郭玉在位的时候更豪横了,明码标价的买卖官职,这都什么事儿啊!”
“哎!这凉州城,越来越不是人待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