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君和莫承允二人迎面而立,只拔剑相对,且静立不语。两人平指相对的宝剑中间仿佛多了一条线,周遭的空气变得扭曲跳跃,一圈圈凌厉无匹的剑气从两人的站立之处震荡开来。青龙石场上的所有兵器都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嗡鸣震动、跃跃欲试……若非各大高手都用力护着自己的兵刃,否则怕是早已脱飞而出!
“莫剑神,我用秋水剑,你使的是千潮怒沧剑决,你我同在水中取剑,剑意相仿,今日之战难得一遇,要战就来个天时地利,战它个轰轰烈烈,你道如何?”黄易君嘴角挂着那怪异的笑容,脸上却是疯狂之色。
莫承允沉思稍许,想着如今太白先胜一局,宗主林碧照还没有出手,而流星半月阁一方却已经高手尽出,这一战无论胜败,太白都已然晋级,正好可以借此看看黄易君真正的本领,便是不胜也能让他筋疲力尽,何乐不为?思及此一处,便当即答应,“来者是客,便依你所言又如何!”
“哈哈,不愧剑神之名,爽快!”
黄易居难得的大笑两声,随即两人运足剑气几乎同时推剑靠近,两人足下的青砖噔噔作响,碎了一片又一片,裂纹似蛛网一般密集,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这时只听两剑相交之处的空气忽然剧烈的扭曲悦动,雷鸣般的响声骤然加急,青龙石场上忽然狂风大作,所有兵刃更是几乎快要安耐不住,仿佛受了招引一般就要脱飞而出。
黄易君想了想,忽然转头望着渡明渊的方向,高声喊道:“梵净斋的司姑娘,水意剑诀中你的「山海剑经」堪称一绝,可否助我二人一臂之力?”
司神雨兀自一惊,继而淡笑着站起身来,抱拳道:“好说。”
说着,只见她缓缓拔剑,剑出其半,忽然提速猛地抽出,“嗷呜”只伴着一声龙吟清啸,一道青色的剑气瞬间射入两人的剑劲之中。
这一下仿佛火上浇油,无论风声雷鸣的威势都陡然大增,接着两人似乎颇有默契的同时手腕一转,两柄相对的宝剑瞬间直指天际,只见一条蜿蜒扭曲的气劲瞬间射入苍穹,只一瞬间,天空中顿时雷鸣大作,直接从那气劲射入的地方晕开一团厚重的乌云,不过稍许,太白山上便黯淡了许多,仿佛天狗食日,恰似黄昏将近。
“下雨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抬头一看,点点豆大的雨滴已经嘀嗒落下,太白剑宗的弟子们早已取来雨具,各大门中的弟子赶忙撑开一把把大伞。
仿佛就在雨落下的瞬间,各大高手的兵刃就立时安静了下来,然而落下的雨滴却将青龙石场周围的树林和大殿上的青瓦打出一个个细小的窟窿。
“小心!”
众人见状猛然大惊,抬头一看,发现用厚实犀牛皮做的大伞上,就在那雨滴落下的地方,都忽然薄了许多,快要透明,看来马上就要穿透,这时还是司神雨喊了一声:“雨中有剑气,大家用内力撑住吧。”
闻言,各大门派立时跳出几个内力雄厚的高手将内力注入伞上,这才罢休,雨水顺着大伞落下,足下青砖都好似滴水石穿般慢慢侵蚀,众人见此异状再看看青龙石场外原本茂密的树林片刻间就变得光秃秃的样子,又看看站立在青龙石场上、风雨中却丝毫无损的二人,心中惊诧莫名,暗叹:“好霸道的剑气,好诡异的剑雨!”
“来者是客,你先请!”莫承允缓缓抬手。
“剑神发话,自当尊崇!”黄易君微微一笑,只见他身体微微一颤,忽然原地消失,众人双目圆睁,“呼”的一声闷响传来,落下的雨滴忽然改变方向,雨滴横拉成针,针拉成线,忽然向莫承允射来。黄易君残影再现时,已经距离莫承允不过一丈之地。
莫承允双眉轻挑,身姿轻盈的向后滑了一步,接着忽然双手握剑爆射而出,宝剑是一柄剑,人也是一柄剑,快的瞬间就冲开射来的剑雨,与黄易君撞在一起……
“当当当当……”
快,没有丝毫犹豫,两人的剑瞬间交错碰撞,一瞬间的精铁碰撞之声密集得就像是十几串鞭炮同时炸响。
青龙石场上,剑气纵横四射,千百道剑影,快的看不清是谁在攻,是谁在守;忽然间,两人好像有默契的同时顿住,但顿住只是瞬间,一刹那,两人同时拔剑刺出,针尖对麦芒,剑尖对剑尖,剑未到气先至,一声轰鸣巨响瞬间炸裂开来,伴着气浪席卷,滚滚似排山倒海。
众人运足内力挡住了袭来的气浪,目不转睛的盯着双剑相击之处,不少人都捂住双耳等着下一次剧烈的炸响。然而,就在双剑相击的瞬间,黄易君的佩剑好似忽然成了豆腐一般,竟然被莫承允的剑直接切成两半,这一幕诡异非常,接着莫承允的剑瞬间穿过黄易君的身体,果然没有鲜血溅出,是残影……
莫承允好似早有所准备,刚刚穿透残影,脚下瞬间顿时,手腕急转毫不犹豫的将宝剑从左腰向后刺出,速度快绝。
“好”
雨天路滑,如此快的速度,莫承允却能顿住不差分毫,又立时反击,众人拍案叫绝,然而一个“好”字刚刚出口,就瞬间色变。莫承允精妙的一剑竟然扑空,黄易君并未在身后出现,而是正前方,莫承允双目瞪圆,一式快剑已到了喉尖……众人心下大惊,不想他竟直取要害,这黄易君不是要比剑,是要杀人?!
然而,秋水剑并没有穿透莫承允的咽喉,电光火石之间,莫承允脑袋一偏,秋水剑擦着脖子飞刺过去,莫承允右边的脖子瞬间被切除一条三寸多长的口子,鲜血已涌了出来……
莫承允摸了一把伤口,顾不得止血,赞赏道:“好精妙的藏剑之法!”
黄易君先声夺人,却好似尤不满足,并无喜色。
“砰砰”莫承允点了身上几处大穴,止住了鲜血,再次看着黄易君说:“既然在下侥幸留着人头在,阁下就不要藏拙了,方才剑意未尽应当还有一式,便让我见识一番真正的秋水剑意是如何的神鬼难挡!”
黄易君皱着眉头,好似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忽然还剑入鞘,说:“罢了,既然此剑躲过,你胜也是胜,败也是胜,无需再比了!”接着,他扫视一圈最后看着林碧照,“流星半月阁退出了。”
“黄易君,你干什么?”
李道秋和焦红夜几乎同时站起身来,怒斥道。
黄易君仿若未闻,站起身来,径直向太白山外走去;李道秋和焦红夜同时追出,片刻间流星半月阁方向竟然人去楼空。
众人见这般情形,个个面面相觑,不想号称志在必得的黄易君与卜卓君淡然认输一样让人费解。
林碧照站起身来,运功压下喧哗,说:“既然流星半月阁中途退出,我宣布太白剑宗晋级!”说着,他抬头看了看依旧阴雨绵绵的天色,又说道:“今日众位高手都耗损不少且大半有些损伤,今日暂时罢了,各派高手今夜在「太白二十四桥」修整一晚,明天由今日晋级的昆仑与太白剑宗来争这神盟盟主之位!”
太白剑宗弟子和长老们的住所,都在大殿后方的剑舍之中,来往宾客的住所却在山腰间依着悬崖峭壁建立的环形楼阁内,这些楼阁都以巨木支撑在悬崖峭壁中,远处看去好似悬空而立;楼阁之间以环廊相连,环廊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将环廊映照的像一条红色的丝带挂在山腰上,如此奇特建筑被剑宗弟子称为「太白二十四桥。」
顾惜颜凭栏独立,今夜乌云遮蔽,无星亦无月,她却愣愣的盯着远方,也不知她在想着什么。忽然一道脆嫩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喂,第一美人儿,你想问我的是什么?”
顾惜颜回过头来,果然是秦烟罗从环廊不远处过来,不过今夜她没有坐在秦匡的肩上,而是自己坐在一张木制的轮椅上。顾惜颜笑了笑,说:“别急,需要时候我自然会去找你,等神盟之约结束之后再说吧。”
“不行,”秦烟罗果断的摇摇头说:“你不问,我睡不着觉,哼,你如果现在不问,可别怪我失信于人!”
顾惜颜略微一愣,笑了笑慢慢严肃起来,盯着秦烟罗明珠般的双眸说:“好,我可以现在问,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得有半句虚言,也不得有半点隐瞒,你可能做到?!”
“看来是很机密的事,”秦烟罗不自觉的警惕了许多,思忖稍许才咬着牙点头说:“好,愿赌服输,你问吧,只要不是我派十绝剑的秘籍,其他我知道,我定全部告诉你。”
“白诺城被关在哪儿?”顾惜颜问的很直接,问完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秦烟罗,似乎要把她看穿。
秦烟罗全身打了个寒战,心中忽然一紧,想了许久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是胡说,”顾惜颜斩钉截铁,语调忽然提高了几分,“秦小妹,你休要骗我,既然我能找你询问,自然早已打听清楚了,当时白诺城化名悲骨画人挑战你大哥秦夜,被他识破,在未央宫宗灵殿发生了大战,你和秦匡都参与其中,你如何会不知道?”
秦烟罗的双眼睁得又大又圆,心中更是惊诧不已,“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么多!”接着,她仔细想了想才点头说:“不错,我的确参与了那场大战,不过我落败的早,也确实不知道白诺城到底被关在了哪里。后来,我只是听我大哥说,他连同司神雨、还有陛下的十二名贴身护卫合力将白诺城擒下,后来陛下怕白诺城难以驯服,命令他挑断了白诺城的手筋脚筋,然后费去了一身的修为,后面就找了一处很远很远的隐秘之地将他囚禁了,至于这隐秘之地到底在哪,我却是不知道的,我也没有问我大哥。”
“什么?挑断了手筋脚筋?!”顾惜颜少有得惊呼出声来,失了她平素所有的恬静冷寂,心脏好似被什么猛烈撞击,她呼吸急促心里暗暗的说:“废去了一身的修为,岂不是成了废人一个,他……如何受得了。”
“不错,起初我大哥也没告诉我,后来还是我不停追问要继续跟白诺城比试,他才说的,”秦烟罗不解的问:“怎么,你关心他?可我听说,他坑害了你的朋友——眉庄柳家的大小姐,你不是该恨他入骨吗?”
顾惜颜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或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就要垂泪而下的脸,深吸两口气后只静静地说:“这些……你不懂得。”
“哼,”秦烟罗不悦地哼了一声,又说:“什么我不懂,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点扭扭捏捏的事情么,你不说,我也不想听哩,既然如此,左右我也给你说明白了,咱们可就两清了。”
说着转身就走,顾惜颜也不管她,只是看着远方静谧幽暗的夜空,深邃的不知道尽头,自言自语的说:“看来你的命并不比我好多少,可是上次绝境是林笑非来救你,如今我却连你在哪儿也不知道,又如何来救你?”
“那倒未必?”正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顾惜颜一时失神,竟然未曾察觉有人靠近,猛地转头看去,发现环廊另一头,又有一个女子走近,她一身素白,步履款款、衣袂飘飘,婉约如诗的气韵下又有一丝难得的英气,是司神雨。
顾惜颜双眉轻挑,也不怪她偷听,直接反问道:“何为未必?”
司神雨慢慢走近,不说话,却绕着她走了一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两遍,好似在欣赏一块无暇美玉,“啧啧啧,果然是国色天香也俗气,古今满篇辞赋竟然没有一个词能形容姑娘的容颜,莫说那些臭男人,便是我这个女子见了,也不免心生钦慕嫉妒,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顾惜颜也不回话,仍旧静静的盯着她。
“呵呵,莫怪,我早想见你一面了,”说着,司神雨也跟着站在廊下,两人距离不过两尺而已,她声音故意压低了许多,低的只有两人能听清,“我喜欢叶郎雪,叶郎雪喜欢你,你心里却只有白诺城,白诺诚心里又住着你故去的旧友柳琴溪,你说好这鬼怪的缘分好笑不好笑?”
顾惜颜的眉微微拧在一起,淡淡地说:“不好笑。”
司神雨转头看了看她,忽然叹了口气,也看向山外漆黑深邃的夜色,说:“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甚至可以教你如何救他,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顾惜颜问。
“今夜就离开太白山,不得参加明天的决战!”司神雨说。
顾惜颜忽然转头看着她,思绪如飞,许久才好似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你今日没有站在通古剑门的一方,难怪卜卓君一身修为还没展示就宁愿退场,你们处心积虑,更要引我离去,到底要筹谋些什么?”
司神雨也惊讶地看向她,四目相对,稍许后司神雨忽然笑道:“好聪明的人儿,偏偏又生了这样漂亮的脸蛋,真是叫人嫉妒是不是老天有意偏袒你。”
语气顿了顿,她才接着说:“不错,我们自然有我们的计量,不过这都与你无干。你只需要知道,不管你在或者不在,我们都会成功,只是少了你,我们会更加容易;而且,你此番离去,并不是为昆仑添麻烦,正相反,昆仑远在幽州,所谓长鞭莫及,便是侥幸夺魁也根本不能掌控中原武林;而且如今中原各大门派,虽不满朝廷者多,但是敢有反意者少,区区李庸和黄易君、焦红夜之辈,根本是蜉蝣撼树、孤掌难鸣。此时若昆仑助李长陵夺取了盟主之位,只怕是祸非福,除了引火烧身外,再没有别的用处!”
顾惜颜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才深吸一口气问:“他在哪?”
“禁宫深处,青邙山,大周皇陵!”司神雨答。
顾惜颜心下一滞,再问:“太宗十剑士?”
“不错,”司神雨点点头:“大周皇陵之下有一处绝密非常的囚笼,关押的全都是六百年来的非常之辈,白诺城也在其中,也被太宗十剑士守着。换句话说,他在里面绝对安全,因为没人杀得了他;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除非仁宗皇帝改变主意,否则他再难重见天日。”
“十剑士修为惊绝天下,如何能救?”顾惜颜问,不过此话刚出,她似乎就想到了什么,“剑四?!”
“呵呵,果然聪慧过人,”司神雨笑着点点头,说:“看来上次假冒我的样子去查探消息的,当真是你。不错,你想救人,就要利用剑四的弱点去;否则绝无半点机会。”
顾惜颜再次沉默,良久才说:“你要我如何做?除了这个不是消息的消息,你能给我什么帮助?”
司神雨说:“我要你今夜就离开太白山,不得告知任何人;明天你在落名峡等候,自然会有人来跟你汇合,一起去救人。”
“是谁?”顾惜颜问。
这次是司神雨深吸一口气说:“太白剑宗,林笑非!”
顾惜颜皱着眉头说:“神盟之约在即,今次不比往年,太白剑宗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个盟主之位,他便是有心相助,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司神雨摇摇头,“此言非虚,不过,所谓时势比人强,只怕他想要助力太白才是有心无力。”想了想,她笑着说:“而且,你也看错了林笑非,虽然他也想太白夺得盟主之位,但是他和林碧照,甚至和他师父莫承允的目的都是不一样的,林碧照他们是要为太白山再加固一层城墙,让它固若金汤,而林笑非却是只想利用这掌控江湖的便利,来助力白诺城登基大统。白诺城,他有一位好师兄,在这个师兄眼里,怕是除了自己的妻子,这天下间再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得了!”
“怎么样,你考虑的如何?”司神雨追问。
顾惜颜斟酌良久,才咬着牙说:“成交。”
“他——我是说那个暗影楼的掌门,真的这么厉害?”
小阁中,温静霜听着秀儿的回报,满脸的惊诧。
“是呢,看模样也不过二十出头,可就是这么厉害呢。我听说那个通古剑门的张青,人送外号剑山老鬼,也是成名几十年的老江湖了,但是若论起狠厉和心机,却都不及那个怪名掌门。当时,那剑就指在他的后颈上,就在这儿,这么近,”秀儿说的眉飞色舞,时不时还比划起来:“他要是不认输,怕是人头顷刻间就要落地!”
温静霜听了,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又问:“对了,你刚刚说相公去哪养伤了,伤得重么?他是自己走回去的,还是旁人搀回去的?”
秀儿也聪明,见温静霜担心不已,连忙过去将她搀扶着坐下,安抚道:“小姐,你放心吧,咱们相公何等的人物,自然是自己走回去的,看样子伤得不重,就是几根破针而已,害不到他的。”
可是温静霜却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又站起来在房间来回的走了几个圈,忽然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拉着秀儿就吩咐道:“秀儿,你现在就回去,去大殿找剑宗弟子,让他们带着你见相公去,就说我今晚要见他,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回来一趟。”
“这……”秀儿面色一时为难,“明天就是最关键的决战了,这时候相公正在养伤,怕是难得回来吧?”
温静霜摇摇头,“不管这些,你现在就去,就说我肚子闹腾的厉害,让他无论如何也得回来一趟;他素日疼我,你如此说,他一定是要抽空来的。”
“这——好吧,我现在就去。”
说着,秀儿又向前山跑去。
屋内一片静寂,温静霜坐在窗前,声音凄楚,喃喃地说:“霍炎哥哥,对不起,我相公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丝毫不会那些害人的阴谋诡计,我——不能叫你害他,也断不会叫他害你,只是他是我丈夫,我和他之间不该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