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便败,且连败两场,身为一门之主卜卓君的脸色却始终未变,仿佛场中的胜负跟他没有半点干系,直到众人目光聚来,这才好似应付的站起身来,笑道:“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两位后生都是天资奇才,既然两位开局得胜,按照规矩,我通古剑门自不在角逐本届盟主之位!”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曾想到通古剑门竟然会首届出局;今年不比往年,剑圣已仙逝,谁能夺得盟主之位,谁就能领袖群雄,故而见他如此洒脱,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只见林碧照站起身来,“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胜负本就是兵家常事,我宣布,本场角逐,昆仑和暗影楼一方获胜。那么,接下来,哪一派的高手愿意一展身手?”
场上再次沉静,众人大多还在盘算卜卓君的怪异举动、权衡利弊……
焦红夜跃跃欲试,本欲上场,却被黄易君抬手制止。
“既然都不上场,便让我来领教!”
这时,一声狂啸忽然自山外传来,轰隆声似雷鸣大作。
众人向山外看去,却只听轰鸣声大作却不见人来,不过所谓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叶郎雪沉色凝眉,司神雨猛地站起,转头望着远处,咬着贝齿自言自语得说:“可恨,他还是赶来了!”
话音刚落,一套青影便飞掠到了青龙石场上,青色道袍,凌然气势,果然是李道秋,只见他身后背着黄泉剑,一身风尘仆仆,他昂首挺胸傲视全场,扫视一圈后抬手指着林碧照的位置,大喝一声:“早听闻魏七先生剑法超群,又在剑圣座下参悟多年,今天正好请教先生的两分剑法!”
魏七眉间微皱,着实没想到太白山第一个被挑战的竟然是他,他偏头看向林碧照,林碧照面不改色,淡笑着点点头。魏七瞬间拔剑跃出,“不敢当,我也听说阁下在双圣遗迹前参悟多年,如今风尘仆仆赶来,想必定是新有所获,望不吝赐教!”
“放心,面对阁下,我不会藏拙!”
李道秋缓缓拔剑,黄泉剑中那百鬼夜哭般的怪叫声瞬间响彻全场,内力薄弱的众派弟子皆禁不住捂住双耳,与此同时只见一阵黑漆漆的薄雾忽然从剑匣中汹涌而出,片刻就笼罩了大半个石场,李道秋足蹬青砖陡然拔高,临空落剑,“先吃我几剑再说!”
魏七双目微凝,只扫了一眼凌空落下的人影,却不阻拦,反而转身向后劈落而去,“叮”,只听一声脆响,双剑相击,刚猛的气浪荡开,震碎了落下的剑气人影,原来是虚晃一招。
“好眼力。”李道秋冷笑一声,双剑相击之处猛地一拉,只听“呲呲”一阵怪响,魏七面色陡然巨变,一阵让人心惊胆颤的怪异剧痛和哭声互相从握剑的手上直灌脑海,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斧在一寸寸的劈砍脑仁。一瞬间,只是一瞬间,他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心底惊叹不已“黄泉剑当真诡异”,魏七是江湖老手,随机应变能力自然非同一般,只见他忍着剧痛,运足内力猛地将两人震开,忙的后退几步。
如此天赐良机,李道秋怎会错失,瞬间就紧贴上去,一场剑法高手的对决,竟片刻间变成了贴身过招,魏七脑中嗡嗡直响,耳边也是半点听不到声音,全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道秋握剑的手,见招拆招,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交手百余招。
见一时间拿不下,李道秋忽然变换剑招,竟然不进反退,猛地后退几步;魏七自认为经验老道,此时也不乘胜追击,也飞退几步,希望等到方才的伤势进一步消散。然而,就在一瞬间,魏七的身后忽然响起两声清脆如鸟鸣的响声,“不好”,暗叫一声,黑雾遮蔽之中想要回剑格挡却为时已晚,两根银针瞬间刺入后颈,内息瞬间散乱,身子还未站定,黄泉剑已快到了眉心。
如此险境,唯有破釜沉舟!
“破”,忽然魏七爆喝一声,全身真气猛然爆发而出,方才射入后颈的两枚银针登时被震了出来,倒射入地砖之中,同时刚刚靠近的李道秋瞬间被一圈刚猛的气劲冲退数丈远。魏七看了看地上的两枚银针,发现原来是黄泉剑上一根细如蚕丝的线连接在上面,看来应该是在李道秋后退时候下的暗手……
内气破体,散劲发功,本就是未伤敌先伤己的招式。
李道秋轻轻一震剑身,连着银针的丝线瞬间断裂,见魏七如此搏命,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羞臊和敬意,“前辈,我此战务必要胜,非常手段,勿怪!”
“这里只有胜败!”魏七抖了抖麻木的手臂,看了看林碧照的方向,转头又说:“而且,很巧,我此战也务必要胜。”
说罢,只见魏七改为双手握剑,剑势再起,这次起的慢而轻,然而他抬剑的双手竟然在剧颤,仿佛手中握着千斤重担;周遭的薄雾仿佛受了招引,似翻江倒海般,忽然疯狂涌动起来,这不是剑招,这是剑势,是意!
“千潮怒沧的剑意!”
熟悉这剑意者,莫过于林笑非和莫承允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对魏七又多了几分敬意;拼命催动如此剑意,看来他是要趁着功力散尽之前速战速决。
李道秋看着风起云涌的青龙石场,激动万分,忽然狂啸一声:“好剑势,让晚辈接你这招,你我一招定胜负!”
说罢,只见李道秋忽然左手握着黄泉剑,猛地一拉,手中鲜血狂流却没有一滴落下,竟然全部被黄泉剑吸收,“咿呀咿呀——”剑上那百鬼夜哭的凄烈惨叫忽然提高了几分,加上周遭黑屋汹涌惨淡,真是叫人感觉如身处修罗地狱,心惊胆战。
见此招式,苦厄神僧和林碧照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此时的李道秋长发狂舞,原本白皙的脸色忽然变得暗淡憔悴了许多,然而他的神情却越发的疯狂,“前辈,此剑便是晚辈耗时多年所悟,正是人剑相祭,剑人合一之法!”
“人剑相祭?”叶郎雪等人面色巨变,司神雨已经站了起来,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混蛋,真是不要命了!”
“哈哈,来吧!”李道秋狂笑一声,猛地刺出一剑,黄泉剑豁然射出,一道黑色的剑芒乍现;刹那间仿佛万钧雷鸣卸下,所过之处,周遭青石落叶具成齑粉。
魏七咬牙振臂,微阖双目,忽然脑中雷鸣消失、风声消失、高台上众人的惊诧哗然消失,只有伴着那一道黑色剑芒射来的呜咽哭声,剑芒就在三尺五寸之处,不远不近,虽是电光火石,不过好在他的剑也够快,只见他豁然睁眼,猛然向上划出一剑,就是这一剑,仿佛碎裂虚空,手中佩剑瞬间碎成数截,“嗷呜”一条风与黑雾纠缠而成的蛟龙瞬间呼啸而去,顷刻间就吞噬了那射来的黑色剑芒……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瞬间席卷开来,凶猛的气浪掀翻青龙石场的厚重青砖,向四周飞射而出,快比暗器;众人连忙起身格挡。
片刻后,直到声消劲散,众人这才看向青龙石场,只见两人依旧迎面而立。
李道秋躬身撑剑,满脸灰尘,一身素色长袍破破烂烂,胸口起伏剧烈,呼吸急促,握剑的手也在不断的颤抖,鲜血已经从剑上嘀嗒落下;若不是黄泉剑撑在地上,怕是早已倒下。
反观魏七,更是惨烈,两条长袖都被震碎,双臂鲜血狂流,脚下已经一片血红;只是他依旧傲身挺立、风姿凛然,手中死死握住那只剩下的剑把也在轻轻的颤抖。
众人看的心惊,不想这一战竟然如此惨烈,可是如此结果,尚未有一人倒下,又如何判定胜负?
林碧照、苦厄神僧、古南海,三人对视一样,又看了看黄易君,都点了点头。
“二位都是当世豪杰,此战精彩绝伦、不分伯仲,以平局论定!”林碧照说。
见几人已成默契,众人谁敢反对,都拍手称道。
李道秋叹了口气,似乎略微遗憾,也只能摇摇晃晃地慢慢向流星半月阁的方向走去。
见状,魏七这才扔掉剑把,转身看了看焦红夜的方向,高盛喊道:“伏龙千针术,果然名不虚传。”说罢,他轻身一跃便落在了林碧照的身旁,躬身道:“让宗主失望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必记挂心上,好生养伤吧。”林碧照随即看向林笑非,“笑非,这场你来会会流星半月阁的英雄”
“是,弟子遵命。”
林笑非纵身跃入场中,直接看向黄易君和焦红夜的方向,拱手抱拳:“不知哪位再来赐教?”
黄易君似笑非笑,静坐不语;容颜艳美、风姿撩人的焦红夜娇笑着站起身来,说:“人言公子世无双,入朝能率领水师安天下,在江湖更是少年成名、剑中君子,如此名满天下的俊杰,当真万里无一;小女子仰慕已久,今日正好见识见识,”说着,她忽然低眉浅笑,面带娇羞,“公子,奴家可是女儿身,你可要温柔谦让些哟。”
焦红夜踩着妖娆的步伐,缓缓走来,带起一阵蚀骨销魂的奇香;她莲步款款,蜂腰翘臀,两条雪白的长腿在日光半透的纱裙中若隐若现。
众人见这艳丽风姿、软侬细语,不禁都想起那两句陈唐旧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
这时四周暖香扑鼻,林笑非却双目清明,他缓缓拔剑,嗡嗡的剑鸣响彻全场,令许多功力浅薄的弟子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千雨刺,红袖香,姑娘的本事可是胜过十个男子;姑娘不必过谦,既在台上,在下必是全力以赴的。”
“呵呵,真是不解风情的人儿。”说着,她笑容骤消,“那就让本姑娘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也名副其实!”
话语刚落,只见她忽然飞身掠出,像一团冲出的火焰。长袖一挥,只听“呼”的一声闷响,便从袖中爆射出密密麻麻的一片银针,数量之多也不知几百几千。
迎面冲去的林笑非,忽然脚下一扭,腰间用力,身子忽然飞旋起来。手中宝剑飞速舞动,剑尖极快的挑、拨、撩、斩……看起来好似杂乱无章,然而顷刻间,便听见一片“叮叮叮”的声音,银针应声落下一片。
“呵呵,剑君子,妾身的银针可不是做暗器用的!”
只听焦红夜娇笑两声,双手纤细的手指忽然跳动起来,而那些被击落弹开的银针忽然重新“活了过来”,竟从不同的方向朝林笑非射去。
“竟然用内力操控银针,好精妙的控制力,”高台上,莫承允双眉轻挑,“这等本领,真是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魏七提醒在先,焦红夜凭这点本领,怕是赢不了林笑非!”昆仑的方向,丁冕说。
顾惜颜摇摇头,“未必。”
“哦,为何?”丁冕不解。
“因为不止是银针,而且有毒,而且不仅银针有毒,她所过之地都有毒。”这次答话的是呼哧喝刹,“在《隐踪侠录》上,焦红夜排名第二,只在黄易君之后,其实若只论伏龙千针术的精妙操控力,她进不了前五,最关键的是她的毒,她身上红袖香,此毒取自天涯海角的塑骨红香花的花蕊,轻者迷乱心神,重则痴狂而亡,能解此毒者,天下不超过五人,而且已经有两个死在她手上了!”
《隐踪侠录》出自暗影楼,呼哧喝刹作为掌门,说话自然有分量。
丁冕紧锁眉头,“看来,不仅人毒,而且心更毒!”
古南海说:“据说贵派有位天字号高手的绝技「幻影魔音」也能迷乱心神,却不知若让她与焦红夜一较高下,这一音一毒,谁更胜一筹?”
闻言,呼哧喝刹思量稍许,点点头答道:“不错,确有此人,不过她在数年前便已隐退不知何处,如今此曲虽有传人,只是尚不成气候。”说着,回头看了看全神贯注盯着场中的袖语,后者之至,完全没有听见他说。
几人说话间,却看场中,林笑非在“针林毒海”之中穿梭,全靠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罡将飞针挡在三尺之外,但是赌气却不是剑法所能挡住。莫说最靠近焦红夜的林笑非,便是青龙石场的边缘,许多内力薄弱的弟子在闻到奇香后也再次头晕目眩,不得不自觉的向后退出数丈远。
“咻”,密密麻麻的飞针之中忽然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鸣响从左侧传来,那是一记更快的飞针,针尖带着一点艳丽的红,这一针藏的切,来得快,却没逃过林笑非的耳朵。只见他咬破舌尖,头脑瞬间清醒,手腕转动,宝剑飞旋起来,残影千百道,快的看不出那一道是剑身,顷刻间便将周身靠近的飞针尽数挑开。紧接着,头部下沉,腰部下压,立时躲过那一针,还不得站起,脚下一扭,身子飞速弹起数丈,凌空便向焦红夜当头罩下一片剑花。
刹那间,青龙石场轰隆声大作,烟尘四起,焦红夜散出的赌气瞬间被冲散。林笑非见状,立时临空坠落,想要乘胜追击;哪知刚刚落下不过一章,浓浓烟尘之中突然射出一条红色的倩影,自然是焦红夜,只见她衣衫整洁、泰然自若,仿佛没有受到半点损伤;她凌空飞起,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柄细长软剑,便与林笑非撞在一起,“当当当当”,一片密集如鞭炮一遍的精铁撞击声响起,两人越打越急,越飞越高,几乎到了数十丈的高度。
众人抬眼望去,阳光已有些刺眼,两人刚错身一剑,焦红夜忽然身躯猛地一震,全身上下的霓裳衣衫里竟忽然同时射出千百道银针,那样子着实像个发怒刺猬一般。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林笑非如何挡得住,顷刻间便有十几根银针射入大腿和腰腹之中。真气瞬间散乱,焦红夜见一击得手立时乘胜追击劈下一剑,匆忙间林笑非横剑格挡,一记重力传来,林笑非伤上加伤,径直向下方飞坠而去,片刻便坠落在烟雾笼罩的石场上,瞬间响起“咔嚓”一声碎骨的脆响。
“输了?!”
场中一震惊呼。
如此天赐良机,焦红夜怎能放过,几乎就在林笑非坠落的同时,她也飞身追去。立时又射连续射出几蓬飞针,哪知正当此时,忽然从林笑非坠落的地方响起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剑鸣,房屋一只孤鹤的放声鹤唳。一圈气浪瞬间将石场上的烟尘赌气瞬间重开,同事只见原本重伤的林笑非纵身跃起,竟然全不顾迎面落下的密集飞针,迎面刺去……
“这……”众人的心脏和呼吸仿佛都在此刻顿住。
“万艳同悲?!”高台上,叶郎雪双目瞪圆,惊呼出声。
“罢了!”就在此刻,忽然一声叹气响起,只见一道剑光凭空乍现,顷刻间就冲开了焦红夜密密麻麻的飞针,也将林笑非的剑势打偏。两人同时错身落地,同时转头看向高台,那是黄易君的方向,只见他已经收剑入鞘,对着焦红夜说:“你输了!”
“放屁!”焦红夜顿时骂道:“方才他已成强弩之末,最后一招,只能是我伤他败!”
黄易君也不管她粗言秽语,说:“方才那一剑叫万艳同悲,是同归于尽的招式,本来你们可以平局论,但是方才你最后一招却弃剑用针,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死他活,活着的人,才是胜者!”
闻言,焦红夜身子一颤,回头看向林笑非,只见他面容冷峻、泰然自若的看着自己;想了想,竟然摇摇地走过去,当着满场群雄在大庭广众之下抬手在林笑非的脸上刮了一下,娇笑起来,“好个剑君子,原来也是个热血男儿、多情种,竟然想与我同归于尽,这天下怕是没有这样的好事。”说着,又大笑着转身离开。
林笑非收剑入鞘,走回太白的方向。
“哼,不要脸的臭婆娘,”青龙石场外的偏僻一角落,温静霜的丫鬟秀儿眼睛死死的盯着焦红夜,啐了一口愤愤地骂道,“臭狐狸精,也敢勾引我家相公,早晚叫你不得好死。”骂完,她看了看林笑非又看了看高台上的呼哧喝刹,赶紧向后山跑去。
青龙石场上,众人的视线都在太白和流星半月阁的方向来回看,果然见黄易君慢慢站起身来,身子一颤,再出现时已落在了场中,众人惊叹不已,“好高的轻功。”
黄易君身材修长,眉目如锋,他静立不语,只是看向太白,果然莫承允也站起身来,说:“正好不过,数日前你我那场未了的决斗,便在今日有个了结。”只听一个“结”字落下,人也站在了青龙石场上,气势风度丝毫不落半点。
两人同时缓缓拔剑,直指对方,两道凌厉的剑势瞬间冲击、交融,然后震荡开来……顷刻间,青龙石场的所有的兵器都好似安耐不住,剧烈的跳动嗡鸣……
众人心下暗自惊叹:“秋水剑黄易君,剑神莫承允,看来这场决斗,不是剑招的较量,是剑气和剑意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