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根转头看向窗外,昏黄的光一波一波的送来。他起身走至窗前,关上窗打着哈欠躺倒榻上。管他日月互换,抱着被子睡去。
渐渐被吞没的太阳,带走所有的颜色。楼下的小店挨个挂上灯笼,街上的小贩不紧不慢的收起摊位。极少数人在街上游荡,很快被守着街上的官兵驱赶。
夜回归它原有的寂静,晚风吹的月牙隐于乌云中,只留繁星点点。
多数人对明日的来临并不期望,他们对草木皆兵早习以为常。仿佛再痛苦、无奈,皆会过去。哪怕是苟延残喘,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躺在房梁上的许七望着漫天的星辰,暗想道:总有人害怕死亡的来临,为此不惜拥抱恶魔。
江一青却不以为然,愣是要往恶魔之地走。他想叶楠亦是不怕的,叶楠曾说:与其让她身心不自在,倒不如让她的灵魂自在。
比起死亡,叶楠更怕是失去自由。
许七还不知自己害怕的东西,可能是自由、生命、或是别的什么。真够难为情的,七百年的岁月都看不清自己。他翻身看向身旁,大片的空旷,心连同一起。
若执念是可怕的存在,那无欲无求亦是。两者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如同日月星辰共存于天,而昼现太阳,夜现月、星辰一样的微妙。
许七排斥行尸走肉的活法,生活是很美好的。尽管它时常冒出些恶心的东西,但依旧不能否定它的美好。
太阳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微弱的光一层一层的叠加到大地。他一夜未睡,光顾着盯头顶的天。楼下愈发吵闹,太阳也愈发的毒,惹得他不得不回到客房。
许七理了理衣衫,看着榻上两人睡的正香。默声的坐在桌前,撑着脑袋看着他们。
他的气息,江一青与林云根熟悉的很。便是许七坐上一日,他们也睡的心安理得。
“咚,咚,咚——”
敲门声刚落,接着传来叶楠的声音:“云根叔叔、师父,醒了吗?”
“醒了,醒了。”林云根条件反射般跳起,睡眼惺忪的去开门。他侧身后退几步,为叶楠腾位问道:“是饿了?你先去房里坐会,我去找店里的伙计弄些饭菜。”
“好。”叶楠站在门外笑道。肚子里心思被林云根看到且说出,脸唰的一红。她迈过门槛,乖乖的入了座。
江一青这时早已与许七并排坐下,笑道:“你流姨呢?”
“流姨在房里收拾,得一会才能来。”叶楠喝了口隔日的冷茶,音发软道。她偷偷看向许七,眉眼跟着弯成月牙。
一旁的江一青看不下去,起身去隔壁找流萤解闷了。
叶楠目送着江一青离开,朝江一青的背影吐了吐舌,转脸正经道:“你们醒的好早。”
“没你想象的那么早。”许七坦然道。
就刚才,叶楠未踏入门槛前,江一青仍在榻上睡着。独他醒的早,这二人贪睡的很。他见叶楠将信将疑,不再解释。
推门而入的林云根看房内只剩两人,又默默退回脚改去隔壁。许七哭笑不得,他们又不是豺狼虎豹不至于要躲开吧。
不知情的叶楠,捧着隔夜茶问:“不知何时离楚?”
“不喜欢楚?为何?”许七从叶楠手里躲过茶杯,不解道。
楚比祁、新宁要稍好些。非要说旁人的眼光,许七在祁被人行注目礼可不少。
叶楠眼珠一转,摇了摇头道:“说不出。”
敲门声响过,小二哥提着食盒推门走进。冲桌前两人一笑,把食盒放在桌的一角,挨个端出饭菜来。炖鱼烧鸡、烤鸭煮鹅,没几盘素菜。
叶楠无暇注意伙计何时离开,眼直盯着桌上的佳肴。痴愣了片刻,喃喃道:“云根叔叔怕是点多了?”
“许是怕你吃不饱。”许七听着走廊的脚步,低声道。话音刚落,门再次被推开。
流萤、江一青三人挨个走进。
江一青扫视桌上一圈,睨了眼林云根道:“明日才启程,你弄这些个大鱼大肉,提前讨好肚子吗?”
“呵呵,早间有些迷糊。一不留神,成了这样。”林云根干笑两声入了座,拿过碗为江一青盛着汤。笑呵呵的讨好,转眼便不再记起。
流萤倒没多说,为叶楠夹了两块肉,默声的嚼着饭。低垂着眼,旁的事似是与她无关。
玉中是楚的都城,它都这幅模样,别的城镇怕是更……
饶是这样,江一青仍执意去夏。他们还未赶到夏,夏便先一步名存实亡。那时又该如何?
回越,回永安,回阔叶林吗?
流萤不喜对未来过多猜测,它的变数太多。可明日,离他们太近。她的沉默,林云根看在眼里。
林云根自是不知流萤为何是烦闷,但他感受到流萤的不开心。他用胳膊怼了怼江一青,无声的提醒。
明日的旅途,林云根一点也不担心。
就生命而言,林云根是无谓的。大千世界,能聚在一起本就是件难得的事。
一起面对死亡,也算是为生命画上完美点。他的坦然是对生命、命运本身的,所以他能坦然接受一切。他不擅长安慰人的,尤其是女性。
不然祁晚就不会那么恨他了。
到了流萤身上,也只会赔笑脸、任由打骂。
林云根为叶楠盛汤,看这叶楠专注于美食,顿时哭笑不得。倒是许七总有意无意的看向叶楠,似是怕叶楠撑坏肚皮。
其实,他也怕。
林云根拿开叶楠眼前的碗筷,推了碗汤制止道:“暴饮暴食,肠胃迟早出问题。届时又得喝些重要,你可别逃避。”
“云根叔叔说的是。”叶楠不予反驳道。她用勺子搅这碗里的汤,清淡的鱼香直扑鼻尖。偏生她自始至终未碰丝毫,到了最后饭菜被收回食盒,才勉强喝几口茶。
林云根收拾食盒想到叶楠是不吃鱼的,怨不得叶楠碗里的鱼肉未减。他手中的食盒被流萤接过,蔫蔫的坐下道:“你们昨日去了何地?”
“在客栈的几条街上转了转,没去几个地方。”许七抬眼回想道。
玉中城无多趣地,庙宇叶楠早就看烦。何况楚近段不景气,又未碰上节日,自然只能转转。这点,林云根很认同。扇子在他的指节打了个转,“啪唧”掉落到桌上。
林云根提议道:“玉中有名木偶戏,我们要不去看一看。”
“来时我向店里的伙计打听过,老班主被门下的人翘了,班子早不在了。你要是想听啊,怕是找不到正宗的。”江一青拿起茶壶,悠悠的道。
叶楠倒是头次听说木偶戏,心下实在好奇的紧。可惜,她是没缘分见识到。她双手撑着脸,看向忧郁的林云根。怕是无奈的之人,不只她一个。
林云根蔫蔫的趴在桌上,无半点生机。眼皮耷拉着,随时准备入睡。反正也无别的去处,挨到明日便是。
江一青拿过折扇,缓缓打开道:“今日益养精蓄锐,楠儿还是歇息的好。”
“嗯,那我去找流姨。”叶楠起身理了理裙摆,看江一青点头才转身离开。
江一青见许七盯着叶楠离开的背影,用扇子敲着许七的肩。使得许七收回神,仰头看向江一青问道:“楠儿似是对木偶戏有兴趣。不妨,我带她听一场。”
“留有遗憾的好。凡事皆满足,并不是件好事。”江一青把扇子扔回桌上,看这闭合的门道。
桌上的林云根冷哼哼几声,也不反驳。许七倒不懂是何歪理,但依旧遵从江一青的意见。他不愿总呆在客房,转身回了房梁之上。
留在房内的江一青推开窗,大片的光冲进。刺得林云根从桌前起身,别过脸道:“这不准,那不许的。你倒学起权贵的一套,可怜了我们。”
“若真当如此,怕是你们早离我而去。云根,夏一行,我也是很担心。等走完夏,我们便回吧。”江一青扶窗,认真道。
这两日他日日在想此事,决定已叶楠的身子为重。
林云根闻言,双眸一亮。快步走到江一青身旁,不可置信道:“当真?”说完用扇子敲着江一青的肩,笑道:“江老头,你几时开的窍?还以为你非游走完诸国才罢休。”
“若无岱舆之事,我是如此打算的。”江一青严肃道。
可惜,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们都被命运摆了一道。他默然收手,遗憾的望着楼下的人群。
林云根撇嘴,嫌弃道:“得了啊。别给我扮深沉,我可不吃这一套。”
不等江一青回话,先从扇中拿出几坛酒。他抬手向江一青招呼道:“既无处可去,不如喝点小酒。江老头,要不要来几杯?”
“一听能回阔叶林,都舍得把私藏拿出来。呵,龙溪的珍藏啊。”江一青揶揄道。语毕闻着酒香,入了座。
林云根嘿嘿直乐,拿起酒壶倒满两杯。
人酿的酒很少能对他的胃口,除了先前在青州喝过的。酒过于清淡,醉不得人。
两杯下了肚,面上的笑愈多。
林云根用扇头抵住下巴,笑呵呵道:“用不着多久,我们便恢复自由身。爱睡多久睡多久,想去哪就去哪。”
“你何时不自由。真有意思,我有捆绑你手脚吗?”江一青把酒杯往上抬了抬,低头闻着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