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林云根抬头看了眼天,叹息道。他看着马车往前的方向,应是要走玉中城。留孟都岌岌可危,玉中城能好到哪里。真是搞不懂江一青在想些什么,都是在楚,何不多呆在留孟几日。
天不阴不晴,却是一片透彻的白。给人感觉随时会下起雨,可偏偏一直维持着这幅状态。
林云根挥着马鞭加快着速度,一路追赶着即将落山的太阳。黑夜中路并不好走,尤其是路上空无一人。林云根拉着缰绳,将马车听到一个大块头的面前。
天黑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拦住路的是何物。忽然停下,使得许七翻身坐起。他看着拦路的怪物,低头看向马车前,发觉林云根与江一青睡的正香。
许七舔了舔唇角,用手戳了戳江一青设置的保护圈。抬头扫了眼这个怪物的轮廓,咽着口水猜测着对方是何物。光是体形就二层楼高,更别提对方还是躺下。许七正准备唤醒江一青,怪物突然睁开眼看着他。吓得他只好闭了声,重新躺在马车顶。
是福不是祸,是祸多不过。如今,只剩听天由命。
周围静的可以,能清楚的听到路两侧林子里传来的细微声。
许七一直无法安睡,直到天蒙蒙发亮。他趴在马车顶,怔怔的打量着眼前的怪物。通身铁青色,头顶是对棕灰的牛角。压坏了不少树木,趴在地上睡熟。
同样睡醒的还有林云根,他对眼前的怪物无多在意,挥着扇子将铁牛扇起。等到马车走了远,铁牛才重新躺会原地。
许七回望着身后的怪物,好奇道:“这家伙不去山林修行,跑来云中城附近作何?”
“许是授谁之命而为之。山林哪里安全,光是钟山就不太平。”林云根挥着马鞭,抬头看了眼许七嘲讽着世道。
余镜的心思比起江一青还要难猜,他还是专心应付路途上的种种意外的好。
不知永安镇外的阔叶林,如今是何模样了?
许七息了声,不再多问。那是余镜不乐意管,乐意了,钟山自会恢复从前。他翻身躺下看向头顶阴森森的天,听着吱吱呀呀的马车声。
太阳连着两日都如透亮的圆盘,毫无温度可言。用着一星半点的光,照亮了天地的角角落落。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云中城,守门的官兵审查的格外严。愣是让车上的人挨个下来,来回翻看了几个来回。
这阵仗,颇有新宁的势头。林云根扶着叶楠、流萤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等候检验,江一青则牵着马车跟在最后。唯有许七乐得自在,在马车顶睡的深沉。
一行人检查完,懒得再坐上车。纷纷步行入了城,借机看一看玉中城的风貌。
林云根挥着胸前的扇子走在最前,流萤与江一青并肩走在右侧,叶楠牵着许七的手在后。城中不吵,却也不安静。
街边零零散散的摆着些小贩,摊位上的东西的少得可怜。比之末阳,都不如。隔一段路就有几个官兵看守,盯着来往的路人。
叶楠刻意不去注意,紧跟在林云根的身后。她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饶是如此,她也不敢轻易回头。有那么一恍惚,让叶楠迷茫,他们所在之地究竟是楚还是新宁。
林云根顺声回头,收起折扇道;“呦,真残忍。”
“啧。”许七只看了一眼,嫌弃的转过身,眉眼里尽是厌烦。流萤横了眼林云根,觉得两人戏弄叶楠实在是幼稚。
当叶楠回过头去看,街道上已恢复如初。她惋惜的松开许七的手,随着林云根继续往前。刚才发生何事,她也想知道。
许七低头时斜飞的剑眉边几缕碎发飘动,重新牵起叶楠的手。眼眸里盛满了柔和的笑,微挺的鼻下是勾起的唇。他是不该戏弄叶楠,害的叶楠不开心。十指相扣的两人,与街上的冷清格格不入。
林云根就近找个客栈停下,用扇头指着头上的匾额道:“如归客栈,就这家了。”
江一青抬头望向匾额上金晃晃的大字,拉着马车向小二哥交接。
小二哥递给江一青两个房间号及钥匙,接过缰绳拉着马车离开。守在门内的小二哥,忙迎了上去。眼睛瞄到江一青手里的房间号,将几人带的二楼第四五间房道:“客官稍等,热茶热水马上送到。”
江一青望着小二哥的背影,把其中一个钥匙流萤。他再转身时,林云根已推门而入。
林云根伸着懒腰躺在榻上,不理会门外的江一青絮叨。他侧身看到许七摇了摇茶壶,又把空茶壶放下笑道:“你不去找楠儿,怎跑来跟我们几个糟老头聚在一起?”
“赶路几日,让她好好歇歇。人的身体与我们不同,不及时止损很有可能会伤上加伤。”许七抬眼看到小二哥提着热水壶走进,忙止住了声。
小二哥换了壶新茶,离开时将房门带上。
林云根躺平身子,翘着二郎腿,挥着扇子无奈道:“谁说不是。眼下不太平,出了差池更能办。不知江老头预计走哪才算完,难不成到楠儿迟暮之年?我怕再走下去也无路可走。”
“此事用不着你上心。”江一青推开房门,看着榻上的林云根道。说罢,关门入座。他自是心下有度,此事与他们所期许的差得太多。逃命与游玩是两种心态,他可不希望是前者。江一青捧着热茶,目光悠长道:“许七也是这般想?”
“与我而言,两者无多差别。诸国本就不平,如今是不平上多再添不平。像楚人人自危,草木皆兵,诸国所差无几。”国一动荡,便没了原有的风采。许七明了江一青是想让叶楠去看不同的生活,可战争下有的只能是苦难。而这份苦难,连番被复制,无多新意。
这一切,江一青自然知道。他默不作声的端起茶杯,遮掩着自己唇角。即便他们现在停下脚步,一路的路途对叶楠而言也足够了。可他有了私心,想让走完最后一片净土。他当然知道,现在离开可以保存全部。
无论永安镇是何局面,叶楠都能独当一面。或许,或许是他舍不得。永安是叶楠成长的信号,也是叶楠不再需要他、离开他的标致。短短二十载,他竟投入如此多的情感。
江一青是鄙夷自己的,可他做不到自欺欺人。他需要时日来告别,而夏就是最后的机会。他几乎可以看得到眼前的沙漏,正以光速流失,而他无力阻止这一切。
岱舆之事,在与白筝交谈后,便不放在心上。唯有叶楠,让他不得不把叶楠后顾之忧消去。
命运的齿轮不知何时开始转动,引发出一连串的问题。哦,是他从收养叶楠开始的。在阔叶林不忍看到嗷嗷待哺的婴儿痛哭,那份不合时宜的同情心所致。
江一青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前,低头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这一幕,实在是太似曾相识。
早在新宁,他便先一步见识到。苦难下的人们,哪里有人权可言。活着,成了尤为痛苦的选择。但死亡,并不能拯救一切。身后传来林云根的声音。
“再看下去也无多变化。江老头,你当真要继续走下去吗?楠儿再过两年就至三十,身子往后会一日不如一日。可能经不起奔波,你还是早些打算的好。”林云根把折扇扔到一旁,头压着胳膊意味深长道。他转头看向窗前的江一青,不知自己的话江一青听到多少。也是,江一青总有自己的一套,他的话自然不必听到。
江一青再回过身时,桌前的许七已离开。他躺倒榻上,用胳膊怼了怼林云根,叹息道:“若是楠儿看着我们消失,你会不会难过?”
“怎可能?我们的寿元可是无穷尽的,不过眼下还是未知数。哎,你说的也有道理。看在乎的人离开世间,是件顶难过的事。我是不希望楠儿难过,可命运非要如此我也无可奈何。”林云根听得出江一青再说岱舆的态度。
他预感的出那会是怎样的画面,坦率的将内心的想法说出。
世间再可怕的事,直面事情本身便无可怕之处。逃避只能助长恐惧,从而使事情变得更糟。
林云根半响听不到江一青的回话,转头看到江一青已进入梦乡。高抬着腿搭在江一青的膝盖上,拉着毛毯对着房梁发呆。
窗外的天色越发的深,直到浑浊成一滩黑。大开的窗外,时不时吹来凉风。高挂在头顶的月无多用处,半身躲在乌云中,只露个轮廓。
一墙之隔的叶楠,记挂着今日错失的故事。便是在睡梦中,也念念不忘。无数层乌云遮盖她的双眼,耳边总是人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无论她多努力要睁开眼,多想要看清眼前,都是白费功夫。很奇怪,除了人,其它她看的清楚。
路上坑坑洼洼,细小的碎石轮廓叶楠都看一清二楚。最后叶楠也不再往前,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