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发出咯嘣的声响,惹得林云根眯起眼打量。未发觉异常,又接着入睡。朝暮来回换了几个来回,道路从平坦到坎坷又归回平坦。途径过的客商,不少都命丧于此路。偶尔碰见一个,也是奄奄一息。倒是有个被精怪护送的,让江一青大开眼界。
太阳高悬于空,灼灼的光透过云层却总也落不到他们身上。倒是苦了江一青,提着精神到留孟。
城门的守卫并非人,而是修行不低的精怪。他们靠着城门,打量着经过的路人。在看到江一青时,不自觉紧握着手里的兵器。
突然涌出七七八八个人拦住马车,用红缨指着车头的江一青道:“来留孟作何?”
“喏。”江一青从怀里掏出一块棕灰色玉佩扔出,紧拉着缰绳。林云根睁开眼,正准备动手被江一青制止。
官兵把玉佩翻了一翻扔回给江一青,纷纷为马车腾开路。江一青重新挥着马鞭,将马车驶进留孟镇。许是这一片有应引照应,看上去比末阳安稳几分。街上的人形色匆匆,提防的盯着他。他看出其中混杂的精怪,默不作声的继续前行。
林云根把披风折叠成方块,近而塞进扇柄中,蹙眉道:“守城的人不对。应引考不靠谱?那些人连小白蛇都敌不过。”
“你当谁都像许七似的,有个许伊般厉害的师父。”江一青横了眼林云根,没好气道。他们也就是路过,林云根还挑上了。
应引住的地方靠镇中心,穿过人群费了不少功夫才到。江一青拉着缰绳,把马车缓缓的停到应府前。
林云根率先跳下马车,扶着流萤、叶楠下了马车道:“等我们进了应府,好好休息。把这几日的苦,都补回来。”
“云根叔叔,这是哪里?”叶楠左右看了遍,好奇道。来往的人数不少,却无一像末阳的女人们说教。她以为楚人皆喜嚼舌根,没曾想还有意外。
林云根见江一青交接完毕,跟在叶楠身后解释道:“留孟,不算富饶的小镇。”
叶楠干笑两声,牵起许七的手并未回话。她觉比起末阳要好些,至于富不富饶,她是看不出。前面带路的小少年,穿过的长长的走廊来到绿烟楼。他一身的深绿色长衫,个头不到叶楠的肩,长得木清目秀。少年停下脚步转身冲几人行礼,绕过几人径直走开。
江一青迈过门槛,望着坐在楼内的应引。低头理了理袖子,坐在偏坐道:“久等了。”
“不算太久。这位姑娘是?”应引看着后来走进的叶楠,眉头微微上扬。几个精怪里混个人,倒是稀奇事。
叶楠放下手里的裙摆,抬头望去。只见对面坐着的男人肤色黝黑,五官算不得清秀,勉强能看过眼。最让人瞩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眼珠是纯粹的漆黑。凝望他时,似是在凝望着黑夜。棕灰的长衫遮不住他的伟岸,即便是他端坐着。
林云根一把挡在叶楠身前,怒瞪着应引道:“是我家楠儿,别直愣的盯着人家。小姑娘脸皮薄,易害羞。”
“云根误会我了。”应引被林云根说的脸红,不好意思轻咳两声。
流萤睨了眼应引,领着叶楠直接上了二楼,将叶楠安排妥当才下楼。
干坐着的应引顿时哭笑不得,他正反思着刚才自己说错什么?末了,苦笑道:“刚才翻篇,我们说正事。”
“你说问我们岱舆的消息?呵,这你得问潭影,我们哪会知道。”林云根不等应引开口,便直接把应引要说的话打下。
估计潭影也不知,得问一问余镜。老狐狸贼的很,保准把岱舆的情况摸个透。
应引被林云根一噎,干笑道:“潭影正忙着睡觉,哪有功夫管这些。江兄,此事你得多帮衬帮衬小弟。”
江一青见流萤走下,手贴了贴茶杯。起身把温热的茶,送到流萤的手心。此事需从长计议,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他折回座位,摇了摇头遗憾道:“难说。”
“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们一起去趟祁国,问问祁晚究竟发生了何事?……,算了还是找白筝。你们可知,白筝现狭隘何地?”应引提起祁晚时看到林云根一怔,忙转移到白筝头上。他拍了拍桌,看向在座的三人急躁万分。
照此下去,不是自相残杀就是天下一片混乱。坐视不管,更是说不过去。
流萤捧着手心的茶,失笑道:“白筝自是在岱舆。难不成我们还要去闯岱舆?你先冷静冷静,事情并不是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兴许,会有法子解决。”
“流萤妹妹怕是不知,岚阳至燕已大乱。用不了多久,便会蔓延至此。若不及时制止,诸国都难逃。”应引不单纯的为留孟担心,他怕的是处处战火。
若是人类自发所致,倒不必担心。可发动者是他们精怪一族,难免要多上心。自相残杀是自然筛检物种的一种方式,没想到他们也有有这一日。
林云根戳着茶杯的杯檐,嘟囔道:“天命所致。”
“当初是号召聚集的是九首蛇,出事又不管!建那些个庙宇,光供奉不办事?”应引忍不住起身,冲门外骂道。他脸黑的只剩下那双大眼能的清,逗得林云根咯咯直笑。
帽檐“啪唧”一声翻在桌上,抬头时发觉几人都看过来。
林云根悄悄的收回手,把面上笑意收回道:“江老头见过九首蛇,你看他莫看我啊!”
“嗯?江兄,你不够意思。”应引走到江一青的面前,左手叉腰,右手扶着桌不满道。
江一青真真是不愿与林云根计较,无奈的靠着椅背。仅见过一面,无交情可言,又有何用?他抬手拍了拍应引的肩,以示安慰。流萤与林云根相视一笑,又快速遮掩。
应引算得上病急乱投医,但凡能与九首蛇有关联都不愿放过。他坐回桌前呜呼一声道:“难道真就没有法子吗?”
“白筝正在调查,事情的真相未浮出水面之前,九首蛇是不会行动。实在不行,你去燕一趟,探探余镜的口风。”江一青想到吴霄的话,掺了几分自己的推断道。
天缓缓的落了帷幕,门前的灯笼高高挂起。月光从外投射而来,落在门槛上。
林云根扶桌而起,打着哈欠道:“你们慢聊,我去看看楠儿。”
“呵,你敢演的逼真些吗?”应引白了眼林云根的背影,拿起茶杯缓缓神。听江一青一番话下来,他的心平静不少。他们几个喽啰,哪里敌得过成批的精怪。
应引眉眼勉强泛起笑意,起身告辞道:“赶了一路的马车,得好好歇着。我就不打扰,回头再叙。”江一青未回话,目送着应引离开。倒是流萤抬了抬手,给了个意思。如今的状况不乐观,可谓是人人自危。但愿,白筝早些找到幕后之人。
尽快平复下来,恢复回原来。楼下剩下的两人并未起身,无人点亮烛火。唯有月光,不辞辛劳的扒拉着门槛。
江一青望着靠椅叹气的流萤,眸子跟着沉了沉。他从未见过流萤流露出如此疲惫的神色,心不自觉的揪起。抬手想要回握流萤,动了动指关节又放下。
黑暗中,他是将流萤的轮廓看的如此真切。用喜欢来形容不够贴切,他想每时每刻都留在流萤的身边。可惜他没找到理由,一个让流萤认同的理由。
江一青回过神来,流萤已靠着椅睡去。他释然一笑,认为自己太过拘谨。感情的事,一直都是他的软肋。
这点,肖柏舟嘲笑过他许多次。每次都无法反驳,因事实便是如此。
江一青把外衫褪去披在流萤的身上,陪着流萤坐着。连着赶了几日的路,一放松也觉疲惫。他慢慢闭上眼,听着流萤的起伏的呼吸声。
来往经过人的脚步,风吹过灯笼,庭院里树枝椅声近在耳边。万千星辰高悬在黑夜中,一闪一闪的望着地上的人们。它们对苦难与幸福已习以为常,不以灾难而悲伤,快乐而庆幸。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湖水蒸发结成的云,又化作雨滴散落天地间一样。往复循环,死不复休。
很快,它们消失在乌云里。
太阳不紧不慢的升起,随即带来大片的光亮。睡醒的江一青看到身上的披着的衣衫,转过头已不见流萤的身影。
江一青起身揉了揉肩,把外衫重新穿上。揉了揉的发酸的胳膊,顺着楼往上走。昨夜睡的不舒服,后背一阵酸痛。他听到林云根的笑声,进了离他最近的厢房。
林云根把茶壶放下,揶揄道:“昨日去哪瞎混,一晚上都不见影子。”
“楼下,陪应引聊到很晚。”江一青接过流萤递来的茶杯,望向流萤的眼里一片温柔。他放下茶杯,捏着肩入了座。
林云根想到昨日应引的那副模子,同情道:“怨不得祁晚不待见他。得,你快去房里歇着吧,应府安全的很。”他见江一青的目光留在叶楠身上,促催的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