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叶楠与流萤睡的正香,对许七的变化毫不知情。
林云根盘着腿,恹恹道:“楠儿起居,有流萤妹妹,我们不必操心。”
“说的是。或许我们该换个大一点的马车,最好能遮风避雨。”江一青话刚说出口,又觉得没必要。
马车太大走起来也不方便,还是现在的好。林云根打了打哈欠,嗯嗯啊啊的应和。他倒无所谓,反正都是赶路的命,坐那里不都一样。
天渐渐黑了,前方的路跟着暗了。所能见到的,少得可怜。马儿依旧马不停蹄的往前,死命的往前跑。江一青握着马鞭早已睡去,任由马儿将他们往前拉。整个马车里的人们亦是,他们习惯了朝起暮睡的日子。不等谁开口,睡意就自然翻涌而至。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像是要往地上凿出个洞。路两侧的树叶被雨打落,落了一地。马车压过去,在叶上印出两道车辙印。忍过黑夜,终于迎来天晴。
江一青看着临到新宁的边界,将马车的缰绳一拉停在树林中。他本想让几人醒来再走,毕竟新宁可不比其它。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未有人醒来,他只好驾车进了新宁。
太阳刚从地平线露出一个角,马车已缓缓驶进新宁界内。没来得及走远就被守城的人拦了下,扯着嗓子对马车吼道:“例行检查,都下来。”说着用手敲打着马车,声响惊醒睡睡的几人。
叶楠扶着马车,掀开车帘探出脑袋看着车外。她觉得手腕处冰凉的很,低头细看才知许七又盘在她手腕处入睡。林云根随江一青与守城人交涉,他扶着流萤与叶楠下了马车。他们看着马车被人拉走,几个官兵在马车里动翻西翻。
江一青转头扫了眼搜查马车的人,对着眼前的人道:“我们现下可离开吗?”
“自然不能。你们四个跟我过来,先做个记录。用不了一个时辰,别急,我们新宁值得此番费功夫。”开口的人一脸的络腮胡子,穿着铠甲嗓子大的要命。他那双炯炯的眼神,目送着四人进了不远处的房间才转移别处。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茶壶。
坐在桌前的人,不耐烦的用手敲着桌子道:“排好队,挨个来。”
林云根第一个坐了上去,接受玩命的问候。他几乎是要把前程往事都翻一翻,全都说给眼前的小兵听。纸换了一张又一张,等到林云根问完话过了大概一个时辰。
叶楠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虽有些被吓到,但林云根给她很好的示范。问完叶楠话,已是晌午。换了班的兵,继续审问流萤与江一青。叶楠靠着墙,摸着肚子暗自叫苦。她手腕处的许七,幻成廉价的手链。或许许七深知新宁的路数,不想多惹事端只能谨慎行事。
一直挨到天黑,审问的人才被他们放离。回到马车的叶楠是又累,又渴,又饿,她靠着马车拿着干粮咬了两口,又喝了水解解渴。
“楠儿困了就睡会。”流萤拍着叶楠的肩,轻声哄道。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车上的包袱被翻的乱七八糟。
赶路的林云根长长的松了口气,感叹道:“每来回新宁,都觉得自己老到经不起折腾。”
“你可要注意言行,别到时候被抓了去,还得连累我们。”江一青出了城门,不敢多做停留。生怕刚才那伙人鸡蛋里挑骨头,拉着他们再审一遍。
林云根一听,果然乖乖的闭上嘴。他知道江一青并非在说玩笑,而他也不是第一次来。
马车一连走了两个县才放慢步伐,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下。林云根从小二哥口中知道房间号,拿着钥匙带着流萤与叶楠上了二楼。把所有杂事,统统交给江一青。他是不擅长也懒得应付,现下直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头一次觉得赶路如此费神,让他的脑神经都难过。
江一青一推开客房的门就看到躺在榻上的林云根,他揉了揉肩坐在桌前。该交代的事,都交代给伙计。
热水与粥托小二哥送到隔壁,赶了数日的路,大家都有些吃不消。先休息两日,养好精神最重要。至于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江一青伸着懒腰,起身躺在榻上。他缓缓闭上眼,等待着意识的流失。
窗外的人声低沉的可怕,活像是处于无人之地。连徐徐而来的风,都刻意放低了姿态。他们所处的安定镇,真如起名:安定的如蔫了吧唧的花,随时被风吹落。许七躺在客栈房梁上,懒懒的看着头顶的天。
新宁的压抑感染了天都阴气沉沉,太阳躲在乌云里死活不肯走出。他看的也很郁闷,想去太湖潭影的府邸里小住几日。起码哪里还有些人烟气,哪像街道上的小贩,高声吆喝都不敢。
高高在上的老天,都不敢这么对待万物。不知新宁的领导者,何来的如此魄力。许七不愿再多看,免得心情也跟着压抑。他翻了身,不管不顾的睡了过去。
客栈吃饭的人们,轻声细语的谈论着生活的琐事。门外稍有动静,立刻战战兢兢陷入一片安静。等到门外重新恢复平静,他们才敢继续说着刚才的话题。
空气中飘来着一股来自高位者派来监视的风,倾听着各个角落里的人们声音。若他们敢有任何举动、声音,它便要举着高高的鞭子恐吓、鞭打他们。
一夜好梦的叶楠从梦中醒来,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传来,让她有些惶恐不安。以为是到了一座空城,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啊,当叶楠趴在窗户上,分明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的人数并不在少,都能与青州国的集会并论。若是在晚间,这样的举动,她会觉得贴心和温暖。到了白日,这些人仍保持着安静就显得有几分诡异了。
流萤提着热水壶进来,笑道:“起来了。你师父在隔壁等着我们过去。饭菜该是送上了,你先洗洗。”
“嗯。流姨,算了,先洗漱再说。”叶楠想说,新宁国让她害怕。这里的人们哪里像是人,分明就是被驱赶的奴隶,被砍掉牙齿的训练有素的猛兽。她未曾走进他们,全身已开始颤颤巍巍。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云根叔叔的话。不是新宁国的条件苛刻,而是这里的整片天都让人不安。
叶楠加了衣服,洗完脸跟着流萤一道去了隔壁。她入座后望着两人面色不佳,担心道:“师父、云根叔叔没休息好吗?”
“可能是旅途劳顿。过两日就好,楠儿不必担心。新宁国的饭菜还是不错的,楠儿来尝尝。”江一青说着为叶楠夹了几筷子菜,笑的尤为勉强。
倒不是后悔来新宁国,而是这两日的奔波让人吃不消。准确来说,是精神上的吃不消。
林云根反而释然不少,再差也不会比现在差,倒不如安心接受。他看了看一圈,未见到许七的身影,想到许七说过的话笑道:“江老头,我猜许七跑去潭影哪里快活。搁我,我也不愿在这里呆着。”
“潭影?”流萤放下碗筷,好奇的望向林云根。潭影多年都未消息,原是在新宁躲着呢。
江一青轻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头顶道:“他啊,正在房梁上晒太阳。至于潭影,呵呵,她才懒得招呼我们。除非天崩地裂,否则她会一直在湖底趴着。”
林云根很讨厌江一青这点,把实话都说出。他放下碗筷,对流萤解释道:“潭影住在这片时,新宁国还未建立。”
他们当初一致认为,潭影消失天下某片海域中。潭影性子乖张、懒散,与祁晚交情甚好,可能是臭味相投的缘故。早年,林云根经常跟着祁晚去看潭影。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流萤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是不敢带着叶楠上街的,怕近距离看新宁国的人会吓坏叶楠。关于这点,林云根也深有感触,他宁愿死赖在客房里。
江一青看两人的神色,怕是想推到他这里。他起身从榻前拿出一身裙衫来,递给叶楠道:“过会换上这件裙衫,师父带你去楼下转转。”
“嗯。”叶楠放下碗筷,起身接过衣服。她坐在榻前细看,寒酸倒说不上,就是过于朴素。
对于江一青的话,叶楠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她拿着裙衫转身离开房,去隔壁换衣服。
林云根起身趴在窗户上,嫌弃道:“你倒是好策略,让楠儿更快的融进新宁。”
“穿着过于华丽,惹出是非可不好。再者,你若是有更好的法子,也不是不可。我们刚来客栈时,小二哥好心提醒。他们国家的人是不许穿的太艳、太华贵,一切人都必须要从简。”江一青说着一个转身,换了一件朴素的白衫。全身上下毫无装饰,像穿了件刚赶制出的布衣。袖口处的线头,十分瞩目。偏他长得严肃又贵气,愣是把白衫穿出布衣贵族的错觉。
流萤摇头,苦恼道:“新宁这些年还未折腾够吗?”
“得,不要让他们坏了我们的心情。它爱怎么瞎改就怎么瞎改,过段日子我们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再也不能奈我们如何。”林云根抖了抖肩,不在意道。那些个条条例例,限制的边边角角,听着都让人不舒服,更何况是去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