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落在她肩上一样,无法远走。
当下一个花期来临时,菩提幻象内的一切花景,在顷刻间崩塌。
无论是鱼临渊所化的蝶,还是水色所变的沾露桃花,都如一缕风中轻烟消散。
时空变幻,整个菩提幻象内出现了一片“海”,没有陆地,皆是弱水。
淡蓝色的水光,犹如鱼临渊的眼眸一样。
一袭白衣的水色跪坐在水面上,膝上枕着鱼临渊。
他还是那一身属于魔主的紫色装束,手里拿着鱼面,却没有醒来。
似乎。
无数次“破茧成蝶”的寻觅,真地让鱼临渊在这菩提幻象中,耗尽了“鱼年”。
她守着他,没能听到那句“终于找到你了”。
他近在咫尺,她却听不到心跳。
甚至将手放在他胸膛上,也再难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温热。
水色第一次没有为鱼临渊流泪,玉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就像摸在鱼鳞上一样光滑。
“如果这也是梦,会不会永远也醒不了?
只是你不知,我有多想见到你以龙鱼的身姿出现,冲我似笑非笑……”
就在这时。
四周的弱水竟无风起皱,一圈圈涟漪回荡在水色和鱼临渊周围,似焦急地传达着某种信息。
然而,身为水灵的水色,平生第一次听不出其中含义。
“你们想说什么?如果是劝我离开这里,那还是放弃吧……
鱼若留在这里,水又岂能离开。有他之处,必然有我!”
四周弱水似感受到水色话中的情绪,涟漪渐渐退去。
水色却没有注意到,身下再次平静如镜的水面,倒影里只有她的影子,全然不见鱼临渊。
她再次沉默,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脸,眼中慢慢浮现出千年来,那条傻鱼的“娃娃脸”。
突然。
一个暗绿色的光点出现在鱼临渊眉心,在惊慌失措的水色眼前,分出数道清晰可见的裂纹,在鱼临渊全身蔓延。
“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你可是鱼主,是魔主,又岂能将鱼魂输给菩提……”
恍然间想起什么,水色御起周身灵力,以柔和的弱水覆盖鱼临渊全身。
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
正当水色一筹莫展之时,周围平静再度被打破。
六道水柱冲天而起,淡蓝色的水花落在水面,竟绽放出一朵朵鲜艳的彼岸花。
水柱消失时,水色的目光却并未被水面上的彼岸花吸引,而是依次望向周围,如同“跪伏”的六条“龙鱼”。
它们都是同样淡蓝的弱水化形,却像冰雕一样,背对着水色。
每一条龙鱼背上,都有一个相对简单的图案。
图案之中,各有一条龙鱼,姿态略有不同。
水色有些不解其意,疑惑间想要参透每幅图的含义。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回荡,眼前这些,都和鱼临渊有着莫大关系。
再次伸手摸了摸鱼临渊的脸,皓齿轻咬朱唇,脸上闪过决绝。
刚一起身,六条龙鱼齐齐转身,腹部露出六个相同的古朴字体,竟然都是“一”。
六个“一”字离开鱼腹,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散落在水面的彼岸花上,令其凋零。
没有彼岸花的地方,顿时光芒四射,六个古怪的法阵突然出现,似在等待着水色做出选择。
水色看向一模一样的法阵,眼前不停闪烁着刚才看到过的六个画面,似有所悟。
“一日,一月,一年,一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如果他能醒来,我愿以自己的时间去换!”
她似乎明白了,那六幅都只有龙鱼的图,应当代表的是不同时间的鱼临渊。
而那六个“一”字,则是水色所能换取的时间。
水色含情脉脉地看了眼仍旧毫无生气的鱼临渊,似抓住一线希望一样,展露笑颜。
“有水的地方,不能没有鱼……要等我回来!”
转身一步迈出,就要走进其中一个法阵。
四周弱水却在此时显得“暴躁”而焦急,如同它们才是真正的“鱼临渊”一样,不愿水色涉险。
滔天的巨浪迅速形成,将水色笼罩其中的同时,奋力拍向六条以水化形的龙鱼,以及它们面前的法阵。
龙鱼发出惊天气势,似要拼尽全力护住法阵。
水色见状,情急之下竟心生怒意,第一次对“弱水”出手。
伸出双手,两个凝实的气泡将离她最近的法阵包在其中,任由那弱水之浪,“无情”地把自己打湿。
为了鱼临渊,她已不惜背弃“弱水”,也要为他换取一些时间。
极力维持着两个气泡,水色痛苦地闭上眼。
等待弱水淋在她身上的过程,无比煎熬。
她不知道,这一次选择之后,自己是不是会像曾经的水月一样,再也回不去。
甚至她已经做好了,不再被弱水接纳的准备……
片刻后。
她感觉到两个气泡还在,缓缓睁开眼。
六条以水化形的龙鱼不见,其余四个法阵业已消失不见。
就连绽放在水面上的彼岸花,也在刚才巨浪的威势下,重新回归弱水。
但本身身为弱水的水色,却没有注意到,没有一滴弱水撒在她身上。
仿若弱水形成的巨浪尚且有心,有意地护着她。
水色不敢懈怠,仍极力维持着两个气泡,护着其中的法阵。
“不管你是谁,这一切都是我情愿。我说过,有水之处,必然有鱼。鱼也不可以只留下水,独自顽抗孤独……”
言罢。
水色干脆利落地收手,两个气泡应声而破,两个透露着古怪气息的法阵近在眼前。
脚尖点过水面,水色落在其中一个法阵内。
她没有看到,脚尖所过之处的水面,那一圈圈涟漪中,都有一个她念念不忘的影子。
龙鱼的娃娃脸,随水波荡漾,像水色的影子一样,缓缓沉入水里。
水色似乎忘了,自己仍在菩提幻象内。
即便“鱼临渊”就躺在眼前,可哪些是真,哪有又是来自心底深处的拷问。
再也没有“弱水”的阻碍,水色平静地站在法阵上,转身望着躺在那里的“鱼临渊”,开怀一笑。
法阵转动,天空暗淡。
淡蓝色的水光褪去,换上夜色般的漆黑。
四周传来蝉鸣鸟叫,还有嘈杂的人声。
一个个灯笼亮起,下方人影攒动,竟然是人间一处宅院。
待矗立在半空的水色,看清门头匾额上“宁西将军府”几个鎏金大字,那一声来自稳婆的叫唤,竟让水色瞬间浑身乏力,感觉灵力被抽走大半。
“恭喜姥爷,喜得千金……只是这孩子,为何只哭不出声……”
“心声如雨,润物无声,就叫雨儿吧!”
水色的嘴唇略显苍白,听闻这短短两句对白,她似乎已能明白,眼前这一幕,是左丘雨出生之时。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法阵吸走了自己整整“一千年”时间。
那岂不是意味着,雨儿和鱼临渊,会同时多出“千年”寿元?
没等水色高兴,四周已恢复宁静,黑夜退去,淡蓝的水光再次出现。
不知何时,水色脚下的法阵也已消失,只剩身侧不远处那最后一个。
稍稍恢复片刻,水色见躺在那里的鱼临渊还未醒,飘身而起,再次落在法阵之中。
四周的水光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妃光。
皓月当空,一道光亮划破长空,坠落在水色面前,瞬间化作一株绽放的桃花。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让她熟悉,正是虞朝皇城花园。
水色站在落满桃花花瓣地上,抬头看着那一株与众不同的桃花,面带妃红。
“你愿意,跟我走么?”
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不绝于耳。
水色能感觉到身体微微一轻,短暂的“一年”在她身上悄悄溜走,那桃花下已多出一个如花的身影。
正是,桃夭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