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临渊也早就看到了老者,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老者如此执着。
是那值些钱的灵石?亦或者是凡人口中所说的:恩情。
相比之下。
樵夫还是昨日的樵夫,鱼临渊的心思里,却多出了太多昨日还不曾思虑过的东西。
甚至在“疯乞丐”的怂恿下,连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如今的“鱼”,是不是在还“水”的恩情……
就快走到将军府门口的老者,心翼翼地将柴放下,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
心有迷惑的鱼临渊,抛开一切身份,几步上前。
“老人家,没想到您向雨儿打听落脚之处,竟是为了送些柴火……”
樵夫老者用衣袖随便擦拭几下脸颊上的汗水,一边笑着,一边缓缓躬身,使自己看上去矮一些。
“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啊,活的简单,不愿有所亏欠。姑娘宅心仁厚,留下如此贵重之物,又岂能安心受之?”
老者说着,长满老茧的手伸入怀里取出一物,用粗麻布里三层外三层裹的严严实实。
他警惕地来回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将其在手心摊开,露出里面那一块完好无缺的灵石。
鱼临渊见状,眉目一凝,有什么东西正在将他的心思搅乱。
他明白,这灵石在人间所换的钱财,的确是眼前这位老者最需要的,可眼前的老人家似乎没有选择这样的方式。
但即便这样,老人家依旧心怀感激地送柴而来……
那自己这条鱼,欠她的又是什么?
尽管鱼临渊愿意按照磐的方法,试着破除水色心里的菩提种,但这终究是一厢情愿,算不得报“水”之恩。
鱼临渊渐渐有所明悟,困扰他整夜的问题,在不经意间被樵夫老人点破。
简单地报以一笑,鱼临渊也学着凡人的样子,伸手在衣襟里摸了摸。
一块只有指甲大的玉白鳞片,被鱼临渊“漫不经心”地拿出,放在老人手心的灵石旁边。
老人虽不懂这是何物,但见其光泽,不禁以为是豪门之物,就要谢绝。
鱼临渊渊笑着摇头,随手将粗麻布再次包上。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是一块护身符罢了!近来妖魔出没频繁,老人家贴身收好,权当刚才为我解惑的一点心意。”
老人此时,依旧误以为鱼临渊只是个车夫,更是在这一番说辞后,信以为真。
他不知道的是,这片鳞远非那块灵石可比。
下一刻。
飞鱼卫整齐划一地从将军府内冲出,分列在正门两旁。
左丘雨刻意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裙,紧随着一个中年男子向鱼临渊的方向走来。
在看到鱼临渊的瞬间,那一脸愁容顷刻间消散,如被脸上的酒窝化解。
鱼临渊打量着浑身英武之气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也面色沉稳地审视着鱼临渊。
能看得出,中年男子眼中,有不解,有怀疑。似乎对于左丘雨能有一位如此“年轻”的师尊,心有疑虑。
没等那父女二人走到鱼临渊近前,左丘雨跑几步,在鱼临渊身前转身,迫不及待地开口。
“爹,这回您信了吧,他真的是雨儿师尊,我这不是在他面前能开口说话嘛!”
左丘雨说着,手上还娴熟地比划着复杂的手势,似在担心中年男子不信自己。
此时,不论是左丘雨还是中年男子,都没有在意鱼临渊身侧,那已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老人。
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早已习惯。
中年男子冲鱼临渊抱拳作揖,却见左丘雨身后的鱼临渊,屈身欲将那跪在地上的老人搀扶而起。
见状,他不停地冲左丘鱼雨使着眼色。
当左丘雨转身扶起老人,在看到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后,才说了句“您怎么会在这里”。
等她瞥见老人身旁的两捆柴,似乎有些明白老人的用意。
随即。
在鱼临渊诧异地表情里,左丘雨尽量声地问中年男子。
“爹,那个,府上需要需要柴么?”
谁曾想,中年男子听后,想都没有多想。
“我这将军府,向来都是炭火,偶尔劈砍些木头,何时用过柴火?”
“那,能不能破例,以后用柴火?”
中年男子有些不明所以,正要答应之际,鱼临渊那有些特质的声音传来。
“这些柴,就当是特意为我送来的可好?”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包括老人在内的三个凡人,在这一刻都有些不解其意。
一时间。
老人有些看不透眼前这“车夫”,究竟是何身份。不但见官不跪,竟还当面索取。
左丘雨之父则十分不解,既然这青年是雨儿,更与府内那几位“仙人”熟识,那自然精通术法,还用木柴何用?
至于有些了解鱼临渊的左丘雨,此刻同样疑惑地盯着鱼临渊。
就连府内都很少用的柴火,那不食人间烟火的鱼,要拿来做什么?
最终。
那两捆柴跟鱼临渊一起,被迎进了将军府。
左丘雨不问,作为她父亲的左丘彦,更不会过问。
整整一个白天,鱼临渊都像“贵客”一般,被安排在厢房内休息。
这种近乎凡人的平淡,安宁到让他几乎忘记,自己是魔主,也曾是宿命缠身的鱼主。
他没有见到水色,也没有见到水仙。只有桃夭妖,时不时地在门边上偷瞄着自己。
从他进入府内之后,左丘雨只来过两次。
每一次身后都跟着十几个下人,端着各色菜品,送到鱼临渊这里。
尽管,左丘雨知道他不一定需要吃饭,仍旧只能按照凡人的做法行事,将他奉为上宾。
有肉,有鱼,有酒,还有些形形色色的水果糕点。
可在鱼临渊眼中。
眼前这些珍馐,送柴老人一辈子都不敢想象,却摆在根本不需要这些的自己面前。
绕有深意地盯着那些菜肴,鱼临渊生疏地拿起碗筷,竟然放肆地大快朵颐。
“不论是这鱼,还是这用水酿成的酒,我都会替你尝尝,直到明白你真正需要什么……”
待左丘雨再来时,一脸见到“妖怪”的表情看着鱼临渊,像没有遇到鱼临渊时一样,说不出话来。
唯独鱼临渊仿若看透很多,盯着窗外湛蓝无云的天空。
“凡人有句话,叫入乡随俗!”
左丘雨毕竟饱读诗书,瞬间听出了鱼临渊话里的意思。
“可师尊不是凡人,亦非池中之物!”
鱼临渊回眸一笑,漆黑的眸子转为淡蓝,紫色魔纹骤现。
“鱼水之乡,岂止人间!”
这句话里的霸气,完全将温柔掩盖,让距离不远的左丘雨,不寒而栗。
“师尊,雨儿不太明白……”
“水静鱼歇是此番,难得人间两日闲。即便不用我提醒,难道身为鱼徒还有更多时间荒废?”
“师尊,我……”
“我不是怪你……想必他们此刻,也都在你娘身旁吧。若这里不是人间,此处不是你家,只怕我早已出手,而不是等待一份拜托。”
“师尊……”
“水主虽有近水披,可她终究太过心善!不论是那邪祟,还是你娘,她都不想伤害。这样下去,遭殃的也只是凡人之躯!”
左丘雨终究是个凡人,也还是个姑娘,被鱼临渊那些“深明大义”的道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没有办法像此刻的鱼临渊那样,在这人间一隅,做出自己的选择。
就在她抽噎之际,鱼临渊的身影已消失在厢房内。
只留下逐渐散去的声音,以及笼罩整个栾州的寒意。
“走吧,你的事,不可能只让水主来管!待此间事了,我要带她离开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