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都是磐在讲述“如何”实现鱼水之姻,而鱼临渊只是偶尔插两句嘴。
他也把水色遇到地藏之事,简单地告诉了磐。
磐却对这些丝毫不关心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催促”鱼临渊,务必征得水色同意。
作为当事者之一的鱼临渊,在听完这些事情后,清澈的眸光里,似乎只有“为难”。
难在如何说服水色,也难在如何让自己觉得,这些都是发自内心,而不是为了救她才将她蒙在鼓里。
也许是身在人间的缘故,也许是越来越知道如何在乎水的感受,鱼临渊像一个凡人一样,怀揣着诸多心事离开了西昆仑。
他没有质疑磐的话,同样没有给予更多肯定。
无论磐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鱼临渊绝不会因为水色心中有颗“菩提种”,就全然不顾水之所想。
或许,鱼临渊心里,还有着其他顾虑和选择。
被凡人称为疯乞丐的磐,并没有紧随鱼临渊返回栾州,而是在鱼临渊离开后,来到山脚的一处草屋外,安静地等候在那里。
片刻后。
草屋地木门由外向内被拉开,月老一脸笑意地出现在门口,在看到磐的瞬间,脸色一冷,像个老顽童一般转身回到屋内,又重新关上了门。
“你堂堂奉火天神,何必没事总爱找我麻烦,何况已经帮过你一次,两清了,两清了!”
“这可由不得您老人家,月神本就是姻缘天神,不找你还能找谁?”
磐的声音刚落下,草屋的门又再次敞开。
未见月老身影,只有一团缠在一起的红色丝线,从草屋内径直飞出,滚落在磐的面前。
“滚滚滚,这九尺姻缘线全都给你,爱让谁好让谁好,只求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若不是因为你,我这月神又岂能被困在人间……”
这时。
磐又再次变回疯乞丐的样子,弯腰拾起地上那一团发着红光的丝线,轻轻吹了吹粘在其上的灰尘。
“好歹也是姻缘天神,怎么忍心,让这姻缘线蒙尘?你教我说的话,我可是一字不落都说与他了……”
“怎样,鱼临渊有没有十分开心地认同这个方法?”
月老的声音突然充满惊喜,又重新晃晃悠悠出现在门口,紧盯着站在漆黑夜色里的磐。
看到疯乞丐一样的磐,头摇地像拨浪鼓,月老露出一脸古怪。
“莫不是你小子在耍我,想要骗我那九寸姻缘线?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九寸姻缘,乃天造地设,若不能惊天动地,九寸姻缘线连我这月神都无法牵动……”
闻言。
磐抬头仰望着西昆仑那仅剩的一座主峰,眼中似有似无地闪过炽热。
“吾儿在此孤独已久,为父者又岂能无动于衷……只是,上天捉弄,为何他身为火灵,却要与水结缘?”
月老叹了口气,这才走到磐的身侧,沿着山脚向上望去。
“天意如此,即便你我是与天地同生的神,又该如何违背?”
听月老此言,磐仰天大吼一声,真火游走全身,火麒麟的虚影在他身后迅速高大。
双掌合一,掌心中一柄通体暗红的神剑被他缓缓抽出。
恰在这时。
整个山脚出现一圈红光,远看犹如一根红色丝线,绕着“火之行山”缠绕一周。
红光的另一头,延伸向远处。
在月老司空见惯地神色中,磐骤然跃起,运用全部神力,手中神剑连续斩出数道暗红的炎刃,悉数落在山脚那一圈姻缘线上。
山体震动,巨石滚落,一道道触目惊神的剑痕,像裂缝一般出现在山上。
“吾儿莫要急躁,这一次,一定帮你斩断尘缘!”
当东方的天际露出鱼肚白,磐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那柄神剑也早已不见踪影。
整个人灰头土脸,比之前在栾州城门外的时候,更加蓬头垢面。
几息之后,磐再次开口,话音里尽是无奈。
“您说,既然水火难容,为何那冥冥天意,还要用姻缘这种东西,将火灵和水灵捆在一起?”
“虽说姻缘天定,可我月老牵线无数,也未曾见过如此孽缘!”
“而这苍天,丝毫不肯留情!世间有鱼有水,它却偏偏要将吾儿卷入这场劫难……您老身为姻缘天神,就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
“我不惜窥伺天机,让你去栾州把鱼临渊拉到此处,告以鱼水之姻,送你等因果,难道还不够?”
“万一鱼临渊那鱼娃儿,未能尽快与水灵结姻,吾儿会怎样?”
“卷入天地情劫,回归混沌而已……”
“堂堂月老,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我若无情,又岂会几次三番帮你,搞的我现在落魄人间,逢月圆才可回天界!”
磐和月老的争论,在黎明前寂静无声。
强如奉火天神的磐,似乎在这一刻,也感到身心俱疲。
从地上翻身而起,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向着数百里外的栾州走去。沾在他在身上的尘土,也早都被他无视。
哪里还看得见天神的威严,不过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路人,背负着“为父”的责任,无助地犹如“乞丐”。
就在磐走出很远后,月老温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切勿再妄图以赤炎剑斩断姻缘线……姻缘线可牵天地,虽不具备神兵之能,时间一久,也足以令你内伤加重……
有那么多闲功夫,不如用你的余晖照亮人间,将来这孩子接替你时,也好有迹可循!”
正在赶路的磐,眼瞳内的火光忽明忽暗,看着栾州城的方向逐渐恢复意气。
天色渐亮,鸡鸣狗吠。
栾州城的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
宁西将军府外的守卫缓缓睁开眼睛,不时哈欠连连。
他们像往常一样等待着“换防”,关于为何会睡着,他们又怎会冒着杖刑的风险,轻易提起。
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如一场梦,在他们渐渐清醒的脑海里,慢慢模糊。
揉着眼睛的几个守卫,看到鱼临渊盘膝坐在不远处,低声议论几句之后,便不再理会。
桃夭妖一蹦三跳地从府内走到鱼临渊面前,光着脚丫子蹲在他跟前,仔细地瞅着他的脸。
似乎对于收敛起妖气的桃夭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在人间的晨曦里,看清临渊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于她而言。
水色和鱼临渊,都是这世间特别的存在。
鱼临渊虽然闭着双眼,但他知道,桃夭妖此时就像个天真的孩童一般,对他既有依赖,也有与生俱来的畏惧。
“在看什么?”
鱼临渊打破沉默。
桃夭妖略显惊慌地起身,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姑娘,猛然后退两步,又再次凑到鱼临渊近前。
“看鱼!”
被桃夭妖这么一说,任凭鱼临渊定力再强,此刻也笑由心生,暖自眼起。
缓缓睁开眼睛,同样是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的鱼临渊,有些不太适应地用衣袖遮在额头。
“鱼有什么好看的?”
“和水相比,鱼更容易看见!”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鱼傻呀,在最显眼的地方待了一夜。”
正在这时。
一个行动稍显不便的老者,挑着两捆柴出现在街头。
看那样子,是直奔将军府而来。
见此情形,鱼临渊缓缓起身,装作凡人那样,拍了拍本就纤尘不染的一身紫衣。
随即一只手放在桃夭妖头顶,温声细语。
“那我这傻鱼,能否请聪明伶俐的夭妖帮个忙,去府里把雨儿叫来,就说有位故人来访。”。
桃夭妖闻言,扭头冲临渊吐了吐舌头,指尖挽着发丝,像孩子一样跑回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