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李道他们转回齐鲁之前,那《新闻报》上就已经渲染开了。
引导舆论是一门艺术。后世媒体技术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它的重要性甚至能上升到国事的高度上。但是如今这个时代,舆论的渠道还十分狭隘,至少除了梁山军官方掌控的报纸,齐鲁地面上还没有第二家能将自己的声音在短短的时间里传遍整个齐鲁的‘人或物’。
即便是清洗后余留下的士绅,他们的声音要传遍整个齐鲁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发酵。
如此,一家独大的陆谦政权,只需要稍微的未雨绸缪,即可占据舆论的最高点。通常意义上,这也会是道德的制高点。
梁山军对高丽的讨伐不能等到这边大军功成了,报纸上才放出引导消息,那就太晚了。早在李道一行出发驶去高丽时,《新闻报》上便隐约透漏出了痕迹。
隔两日又放出了一则较为笼统的消息,就能引发百姓们的讨论。
等到再一篇‘解密’时候,那整个山东就都知道了。如此日后梁山军伐高丽得胜而还,就也不叫人感到震惊了。
至少不给人一个毫无由来的印象。
虽说这种事情瞒不了明眼人,梁山军调动部队的动静和痕迹都是擦不掉的。许是几百年后的历史书上他陆谦也会成为一个面目狰狞的‘侵略者’,这处所谓的商船遇袭事件,就像灯塔国的“反恐”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样,充满了荒诞。
但那又如何?
中国要真的走向‘内圣而外王’,就要打破一连串的仁义道德。
“此战高丽,不需与王俣多说废话,大军一战捣灭开京。”陆谦如此叮嘱林冲。
反正,打破了开京不等于就能杀了王俣。高丽君王,还有其后的朝鲜君王,在陆谦的脑子里,似乎就没一个宁折不屈的人物。那什么江华岛就是他们最爱去的庇护所。但凡陆战一失利,京城都能不要了,无数达官显贵,一窝蜂的跑上江华岛。
那般作为,完全是一脉相承。
而此战呢?梁山军自海路而来,江华岛是不能去了,可他们还能去南京汉城,或者是去西京平壤。高丽地盘还是有的回旋余地的。
然开京为高丽王朝百年国都,钱粮必然不少。这将开京扫荡一空后,梁山军再去与高丽议和,还能再赚一笔。同时从高丽身上割下两块地做租借,也顺理成章。
陆谦一一叮嘱林冲。虽然他真的想亲自带兵,但这显然不可能的。赵宋的西军前锋都已经进入河洛了,蕃、汉兵足足十二三万人,大军所过之处,铺天盖地,号三十万众。
虽从内线处得知,这十二三万蕃汉兵中有不少是新招募的义勇乡兵,但也不能小觑。可以说,此番中原大地上点燃的烽火,真正的关键时刻就要来临,他不可能此时离去。
赵宋的这十余万蕃汉兵,可是一股左右天下兴亡的强大力量,正面厮杀,谁也不是他们对手。但是先剪除河东、淮西之敌,还是‘擒贼先擒王’,直奔齐鲁杀来,这就要看宋廷的决断了。
陆谦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赶脚。可他绝不会这个时候去挑衅宋室。
虽然他前脚以林冲为主将,花荣、阮小二为辅,率三万海陆军征伐高丽,后脚便引着鲁智深、秦明诸将,起四万主力军,号称十万,进抵济南府。
可以说与宋军是针锋相对。
可这只是为了不示弱。
那田虎不也号称集兵十万于晋州么,王庆也引军二十万在南阳。反正都是吹嘘。
彼时,河东田虎就第一个派出使臣,携带重礼,前来拜见陆谦。用意很是明显,那就是结盟,联手以抗宋室。
此使臣叫邬梨。邬梨是田虎的大舅哥,邬家原是威胜州的富户。其本人也好使棍棒,两臂有千斤力气,开的好硬弓,惯使一柄五十斤重泼风大刀。田虎知他幼妹大有姿色,便娶来为妻,待到田虎自称晋王之后,遂将邬梨封为枢密使,称做国舅。
此番西军东进,气势不凡,号称三十万大军,险些吓尿了田虎。这厮倒是不是怯了赵宋,也知道所谓的“三十万大军”定有水分。
整个西军才多少人?抽调来三十万,西北还有人吗?真以为跟西夏议和了,党项蛮子就会严守约定了?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名声更响亮的刘法来统军呢?
但宋军号称三十万,减去水分,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吧,一窝蜂的压到河东,田虎支撑不住,却也是必然的。
“一群胆如鸡子的撮鸟狗官,不去寻那大贼火并,倒先来撩拨老子。叵耐小看了俺,以为本大王是好拿捏得。今朝非于他们个好看!”
田虎名字里带着虎字,人也自有股浓郁的山大王气息,可他不是傻子。在那河洛之地,也埋有眼线,甚至赵宋官场上也都有的瓜葛。知晓那赵皇帝一心要先剪除河东淮西两贼,气的田虎大骂。
所谓“主忧臣辱”。田虎帐下自然有大将重臣出来指责赵皇帝咒骂。
“大王息怒!当今宋皇拒谏饰非,穷奢极欲,实乃荒唐可稽之辈。将大好山河弄的天怒人怨,临梁山泊之危,不思奋发图强,改邪归正,反而弃百年之故都而幸西京,悠悠青史千载都难寻得出这一昏庸无能之鼠辈!
彼军一时势大,却难长久。那朝廷的国库之中都跑耗子了,拿不出钱财来,谁家军汉会给他们卖命?只等我大晋恢复河北,整统民力,末将愿率一队人马,踏平西京,生擒这厮来给大王消气!”
钮文忠挺身进言。这可是田虎的铁杆兄弟,一席话说的他立刻笑开了眼。“钮枢密所言甚是。深合我意。只是这股鸟气老子受不得,强兵尽叫老子一人担,恁地埋汰人。不能这般便宜了梁山泊。”谁不知道这真正搅动天下大局的就是齐鲁的陆谦啊。
“大王明鉴。我河东与齐鲁并成犄角,若车之有辅也。车依辅,辅亦依车,齐晋之势便就是如此。”河东军盘恒在后世的黄土高原,居高临下虎视河洛,他们一日不破,朝廷大军便一日不敢尽出河南,东伐齐鲁之地。河东对齐鲁的重要性可见一番,事实上这样的话也能用在淮西军的一身。他们都已经杀进南阳了,要是从南阳进入汝州,转眼也就到了河洛的南大门。
这淮西军对宋室的安全为极是危险,大军直奔杀河东,必会感觉锋芒在背。
如此这河东与淮西,也是如齐鲁与江南一般,呈南北呼应之局。
但田虎这般的群臣却鲜有看得起王庆的。如眼前说话的范权,他的眼睛里就只有梁山泊。
“齐晋两家唇齿相依,唇亡而齿寒也。”
“陆谦由一洼之水成就今日之基业,绝非凡俗中人。怎会不知道其中利害?我军败亡,齐鲁岂能得好?大王可遣派一人出使齐鲁,看那陆谦如何耍处。”
田虎的便宜丈人范权这般说的有理。叫田虎连连点头。
此人名声不佳,却是个叫人不齿的。他女儿生的貌美如花,范权见田虎势大,便将女儿献到田虎面前,如此得田虎的重用。那田虎的正妻邬氏,好歹是田虎自己打上门去抢来的。这人人品就可见一番。
但田虎信他。范权少年读书,纵然科举不成,活了半辈子,却也称得上见多识广,言语很是有水平,这也是他能得田虎信任的关键。
就比如此刻。他就一力坚持,尽快排出使臣前往齐鲁,与陆谦约好。
田虎如他所言,思量再三,派出了邬梨前往,携带了不少珍宝。
后者扮作客商,一路到了大名府,本是要赶往青州,却听到陆谦引兵到了济南,便直奔南来。
“大王您乃天下各路反王魁首,我主晋王早就敬仰梁山军威名,恨不能亲来拜见。此番宋廷出大军讨伐不臣,河东地近河洛,必首当其冲。我主兵少将弱,朝廷大军杀来,必然抵挡不住,万望大王伸出援手,襄助一二。”
见到陆谦,行在内简陋的摆设虽叫邬梨心中嗤笑,但是面上,那是毕恭毕敬。姿态放得很低!
此番话中,第一个意思就是田虎低头认梁山军为老大。
但这对陆谦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么?除了邬梨带来的这笔珍玩珠宝,陆谦完全想不出来。
左右鲁智深、秦明脸上都泛起喜色,二人自然能看得出河东军对于梁山泊的极大作用。可是俩人又知道,梁山军还正在与高丽开战,且田虎之辈在梁山军看来,本就是一挡箭牌。
陆谦丝毫不以为难事,朗声一笑,先谦虚道:“晋王谬赞了,这魁首本王实不敢当。”
“你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本王性格最不耐那虚情客套,有话直说。这晋王之难,我已明了。河东与齐鲁确实一脉相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即便如此要本王出兵襄求,实是难为我了。”
陆谦拒绝的干净利索。
那邬梨嘴巴都长大了。“大王三思啊。我河东与齐鲁实……”
“贵使且住,待听我言。”陆谦呵呵一笑。
“我军与河东之间尚有京畿、河北之地。贵使莫不是以为河北的童贯、京东的刘韐都是白给的么。”如今梁山兵伐高丽的决意还没有抖搂出来,陆谦可不会对邬梨道出。
“然本王有一计,可解晋王之危机也。”
田虎这会黄土高原上的坐地虎是做不成了,但他可以当流寇啊。河东待不下了,河北还不能去么?何苦将手中的数万兄弟都与西军拼个精光呢,最后身死族灭?
“贵使且看。如今偌大河北无有一支强军。三十万禁军连一群猪都不如。童贯于大名府招募河北边地弓手,如今也方聚拢了两万不到。贵军从太行古径直入河北,岂不是虎入羊群乎?”
“岂不闻: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时光荏苒,陆谦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梁山泊上,他与摩尼教一干人传道受业解惑之时。
对面的邬梨先是一脸懵懂,而后眼睛里就泛起了一阵阵精光。“大王真善人也。一言活我河东数万将士性命。邬梨代我主谢过大王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