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同陈无为出来的两名大汉,猛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厉声喝道:“陈小姐留步!”
陈白鹭大惊道:“大都督,您答应过我不动粗的,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鹭先生,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加害陈小姐的意思,这是正常的司法手续,请陈小姐跟我到葛明军正府,了结其与四川保路同志会的经济纠纷。”陈无为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他在兴中会里,有四捷之名,是出名的手脚很快。转眼之间,已经提起手杖,向外走去,边向外走边说道
“现在中国人有个坏毛病,什么事情,都喜欢依赖洋人。明明是中国人和中国人的官司,非要在洋人的衙门里打,依靠洋人的势力来为自己获取利益。这对于国格人格,皆有损害。我陈无为,就是不听这个邪,中国没有法外之地!凡是犯了法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要受到制裁。租界不是避风港,不是说人在租界里,就可以无法无天的。陈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陈冷荷直瞪着陈无为“这么说来,傅明楼也是你们的人?”
“你很聪明。没错,今天在场的,都是我们的同志,我相信,你也将会是我们的同志。我对陈小姐没有丝毫恶意,只是希望大家把事情谈清楚,处理利落了,就可以各走各路。请吧。”
李大卫上前拉了拉陈冷荷的胳膊“冷荷,不要吃眼前亏……”
一记耳光猛的落在他的脸上,陈冷荷的力气很大,将李大卫的眼镜被打落在地上,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不许碰我!我告诉过你了,叫我赵太太!”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两个兄长“你们……你们帮着外人来请自己妹妹的财神!做的好!”
“不,小妹,你误会了,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
陈无为摆摆手“二位,令妹现在气头上,说什么她也不会明白的,等到她的气消了,就知道你们实际是为了她好。人在租界里,就是有一点不好,脑子容易糊涂,等到了华界,自然而然,就清醒了。”
两条大汉在后推搡着,将陈冷荷推上了门外的马车,陈冷荷自己的黄包车和车夫,已经不见了下落。警卫对于一行人视如不见,傅明楼则和陈无为打了个招呼。陈无为问道:“水上的情形怎么样?”
“放心吧,洋鬼子那里我已经打点好了,咱们的船可以顺利的进入华界。”
“你辛苦了,这次筹饷顺利,你当为第一功!”
山东正元银行内,赛金花焦急的走来走去,几名银行的高级职员,也都知道事情不对。董事长留的话是出去一趟,两个小时之后回来,可是直到傍晚,也不见踪迹。这对于陈冷荷来说,是绝对没有的事情。黄包车夫倒是早早的回来了,说是陈家大少爷把他打发了回来,告诉他自有车子接送,不用等下去。
戴安妮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或许是他们几兄妹有什么事要谈,这也很正常。”
“可是我们这里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这就不正常了。冷荷的脾气我们是了解的,她不会做这种半吊子的事情,去哪里,都会和我们说清楚,不会让我们措手不及找不到人。现在的情形,肯定不对头,你们给我找人,我去给巡捕房挂电话。”
杜小小道:“赛夫人您等一下……我……我觉得还是先给陈宅挂个电话比较好。”
“巡捕房?这种事是不能惊动巡捕房。”陈白鹭兄弟,此时已经回到家,正在向父亲建议着,希望他能去做通陈冷荷的工作。
“爸爸,您听我们说。第一,人到了华界,已经不是巡捕房所能干涉的范畴;第二,这事一闹大,就要把事情搞僵,等于是推车撞壁,再无转圜余地。事实上,陈都督没有任何加害之意,只是希望小妹把钱交给葛明军,事情就可以……”
话音未落,父亲愤怒的手杖,已经兜头劈了下来。“畜生!帮着外人,出卖自己妹妹的畜生,给我跪下!”
陈耘卿一阵剧烈的咳嗽,手杖在儿子的头上身上抽打着“你们两个混帐,平时做了多少混帐事我就不说了,现在,你们居然连自己的妹妹都算计……她的正元,是她的心血,不是你们的金库。提走三百五十万,你们谁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那些钱,并不是她的!”
陈白鸥道:“爸爸,我们明白,可是那笔钱,也不是属于那个赵冠侯的。小妹和他的结合,本来就是错误,小妹的性格你很了解,她不是愿意做姨太太的人。我们这次,其实就是想给她一个机会,脱离赵冠侯,脱离这段不幸婚姻的机会,她和李大卫本来就是恋人,完全可以登报离婚,然后和大卫结婚,那才是他的幸福……”
他话音未落,却见陈耘卿身子摇晃两下,一手捂着胸口,猛的向后歪倒下去。陈夫人尖叫着让仆人拿药,又忙着抢救,陈耘卿挣扎着,只说了一句“给山东……发电报……”就失去了意识。
深夜,正元银行内,依旧灯火通明,赛金花面容严肃,如临大敌,戴安妮等心腹皆在,没人离开。她吩咐道:
“冷荷被绑架的事,肯定是隐瞒不住,我也不想隐瞒,不但不隐瞒,我还要让各大报馆都知道,正元的董事长被人抓了。我倒要看看,舆论的压力,他们是否顶的住。现在要做的,是准备充足的现金,准备应付储户提款。如果现金不足,去向洋人银行拆借,不要怕利息高,只要过了这一关就好。其次,就是你们都给我小心点,不要她没救回来,你们也搭进去,再被绑几个,着实吃不消;第三,我要去找人……”
话音未落,房门被敲响,等到门打开,一名高大的洋人站在门口,正是公共租界的总巡勃罗斯上校。他向赛金花鞠躬一礼
“赛夫人你好,我也是刚刚听说陈小姐的不幸遭遇,特来表示慰问。请你们放心,贵行的安全,从现在开始,由我们巡捕房负责保护,我国将派出二十名士兵,负责银行的安全工作,确保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另外,我们也将通过外交途径,向松沪军正府提出抗议,要求他们限期放人。葛雷总领事要我转告赛夫人,银行的资金方面,请不要担心,汇丰银行会全力帮助贵行调拨资金,确保不出现意外。”
曾经的松江道台衙门,现在改为沪军都督府的办公行署,一封电报,已经摆在陈无为面前。他看了之后,大喜过望“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居然第九镇的同志,已经抢先发动起义,与伪金的防营接火了,我们的松沪军,也不能落后。传我命令,立刻集合部队,向江宁进攻,要配合我们第九镇的同志,把江宁拿下来。”
李大卫问道:“那冷荷?”
“带上她吧,这个女财神留在松江,说不定就被要了回去。李书平这个人不可靠,胆子太小,骨头太软,洋人只要吓一吓他,说不定就什么都答应了。我不留在松江,也是为了躲洋鬼子,他们肯定要抗议啊,严重抗议之类,麻烦的很。我和事主都不在,看他们找谁抗议。大卫,我跟你透个底,江宁的意义,与松江不同。只要江宁一光复,孙先生就会来主持大局。到时候,我们把几百万两银子,作为建国基金交出去,那是何等的体面与风光?”
他长叹一声“有些话,我们自己说说可以,到外面不能谈,葛明大业,离不开资金支持。松江都说是东南财赋之地,可是我们拿下松江后,接手的是个什么局面,你这个藩台是最清楚的。外面的人,都认为松江肥的流油,我们要是不做出一点成绩来,是交代不下去的。现在江南有两个都督,还有个李铁仙做司令,到底谁说了算,这个问题,就得孙先生来做主。我跟你说,程全德的资望比我高,士绅对他也很支持,可是这个人,绝对不是葛明者。其起义之时,未杀一人,未烧一屋,不过是捅掉了他衙门上的两块瓦,就宣布起义光复了。这种人做都督,实际与前金,没有什么区别。我陈无为不是争权夺利,而是不能让孙先生的大业,坏在一群假葛明者的手里。如果地方的都督,都是这种人,那我们的起义,到最后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无论如何,东南的都督我一定要争取过来,可是要争取都督,就要有成绩,成绩,就着落在这个女财神身上,你明白了么?”
李大卫点点头“晓得,晓得。我去劝劝她,让她合作一点。”
陈无为哈哈一笑,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你这个人,不老实。你是去劝,还是去偷?你们两个的事,我知道,早晚要喝你的喜酒。但是我要警告你,这个时候不要搞的太难看,如果搞出人命来,我可不会答应。”
“大都督放心,卑职有分寸。”
陈冷荷就关在都督府的跨院,他一想到陈冷荷的绝美容颜,心里就仿佛点了一团火,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三两步间,已经来到院门口,却见门口处,十几名士兵荷枪而立,戒备森严,他是财政部长,这些士兵自然不会阻拦。他吩咐道:“你们都出去,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等到开拔时再来喊我。”
等到将士兵遣散,他兴冲冲的推开了门,却见房间里陈冷荷的束缚已经解除,正坐在化妆台前发呆。见他进来,立刻起身,目光直视着他。
“冷荷,你……你听我说”李大卫回手关上门,又插上了门闩。“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他们抓住了我的爸爸,逼着我们还钱。如果还不出钱,就要对我父亲不利。身为人子,难道看着自己的父亲遭逢大难,那岂是人子之道?我没有办法,只好寄希望于你,希望你能先替我偿还这笔债务,把我父亲的安全保住。但是我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动手就捉人,这……这是我所没想象到的。”
陈冷荷冷眼看着他“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兴趣听,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事实上倒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作为,我也不会认清一个人的嘴脸,也不会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
“你错了,你找到的并不是幸福!”李大卫向前迈了一步“你说过,你的追求,是要为女同胞找出一条自强之路,不依附于男人,也可生存下去。现在,你却做了他的姨太太,这和你的初衷,明显南辕北辙。过去,是没有办法,现在不同了。你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我还没有结婚,我愿意娶你。你只需要登报声明,与赵冠侯脱离夫妻关系,我们就可以举行婚礼。我相信,我们之间会生活的很幸福。”
他边说边向前走,手已经抓向陈冷荷的手,陈冷荷似乎为他说的意动,并未躲闪。李大卫大喜,无数次梦中神女,终于可以收入怀中,令他的呼吸,都变的短而急促。他的手紧握住佳人的手,声音也变的有些颤抖
“冷荷,我们重头开始好不好?就当过去的事,都没发生过。咱们一起努力,改变这个国家,经济救国,实现我们自己的梦想……也实现我们自己的梦想,我发誓,我会用一生来补偿你,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我说过了……叫我赵太太!”陈冷荷面带微笑,语气却冷若寒冰,手猛的抓住李大卫的手,随即是个利落的擒拿。
她随赵冠侯学过技击,自己在阿尔比昂,也始终坚持体育锻炼,身体素质并不逊色于男子。李大卫毫无防范,右手一下被别到了身后,不等他叫出声来,陈冷荷的膝盖已经重重撞在了他的肋骨上。
“我很生气!非常生气!对于这种无耻的绑架行为,我深表愤怒,你正好送上门来,那就算你倒霉好了!”
一记过肩摔,李大卫已经倒在了地上,随即铺天盖地的拳脚打下来……门外的卫兵,要么被遣走,要么得到了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进去打扰的命令。对于里面发生的事,全都不敢过问。
直到出发的命令发出后,他们才敲响了房门,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陈冷荷,以及被压在椅子下面做垫板,口鼻流血的李大卫。
消息传到陈无为那里,他只一摇头“大卫的手段太差,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难堪大任啊。”转而,就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那封由勃罗斯发出的措辞激烈的抗议信上。他笔下十分来得,书写回信,亦不为难
“惊悉陈卿冷荷被绑架,深为遗憾。此事敝人全不知情,然当采取有力措施,使其回归租界,请相信本人必将尽力为之。此种违法行为定是不负责任之辈所为,特致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