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人的眼中,胡适的这种行为是有病,要治!
在文化人的圈子里,胡适的行为变成了有感而发,是悟了!
感觉到自己后背透出的浩然霸气,胡适满意之极,就像是武林高手,在经过长时间的沉寂之后,突然一下子感应到了天地间的至高规律,从而打通任督二脉,绝顶江湖。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却有点失神,为毛一群人围着他看,还很失落的样子?
当然了,看教授吟诗,而且还是近乎白话文的现代诗,这种在民国的市场还不那么广泛,并不会让人感觉稀奇。
看教授跳湖,才有意思……
“子高,你可知道,民国要发生一场大事件吗?”
“我不知道。”王学谦的语气顿了顿,随即促狭地一笑:“不过我知道我的大帅府要发生一场震惊民国文化圈的大事了。而且马上舆论会席卷全国……”
难道是王学谦对自己刚才随口说出的诗歌钦佩不已,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荣耀啊!胡适有一种他的人生从此不一样的超脱,感觉到受到万众瞩目一般的高高在上,胡适的骨头都快要飘起来了,讪笑不已,假客气道:“没这么严重,没这么严重……”
王学谦正色道:“一定,肯定,以及确定,有这么严重!”
随即转身朝着湖边的凉亭走去,胡适有点不明所以的错愕,不是说好的要仰慕哥吗?为毛,连一句奉承的话都没有?他等这一天都等了很久。
自我感觉良好的胡适也不想想,这是民国的二十年代,诗人遍地的时代。也就是在这两年,要是再过几年,他的学生辈中写出的诗歌都能碾压他,这才是真正的悲哀啊!他不就是做了一首诗吗?难不成要轰动民国不成,这种感觉好像不太真实,但是他内心却非常渴望。
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一杆大旗,胡适的名字已经不是单单的一个人而已,而是一个符号,一个属于民国独有的符号。
可是对于他这样一个文化人来说,这个符号好像是对他能力的嘲讽似的刻薄,以至于他难以接收。为什么,堂堂的胡适,写作不倦,诗歌作品丰富,却没有在全国范围内传播开来,成为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这不合理!
第一个写现代诗的民国人,是他!
第一个写白话文小说的人,是他!
可为什么这些领域最耀眼的符号不属于他?
这个匪夷所思的结局,让胡适都感觉非常不真实,仿佛是在梦里,被全世界欺骗似的,让他心伤神怨,难以自拔。
胡适是当老师的,是民国教育界最知名的教授之一,他对于人的观察并不弱。他和陈布雷并肩走着,感觉刚才周围不少人的眼神里有点失落,他却不知道这种失落代表了什么?就随意的问了一句:“不雷,刚才你们的眼神好像挺奇怪。”
“没有,胡教授,你多心了。”
多心了吗?如果陈布雷不要故作掩饰地打量周围,他肯定会觉得是自己太过小心眼了,可现在……他认定,陈布雷一定是骗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说而已。”
“胡教授……其实大家并不是要看你跳湖,而是担心你掉下去!”
好吧,胡适感觉内心很受伤,精神和灵魂都倍受打击。这帮人都什么心眼啊!太坏了。不过,他来杭州是来找支持的,而不是来纠结这些小情绪的。由于最近几天游玩的太过尽兴,以至于忘记说了。在内心深处,他又补充了一句:西湖是他的福地。他在这片山水之间,找到了久违的爱情,那种心灵纠葛的痛苦,让他一下子灵感大发,如同泛滥之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迈开大长腿,跟上了王学谦,追着显摆:“子高,你知道谁要到访民国了吗?”
到访?
王学谦感觉最近挺神奇的,之前有一个办报纸的史量才,想要探听民国顶级势力奉军的机密,当然这还属于情有可原的范畴。可是一转眼,他发现文化圈最近好像很不太平啊!
怎么连他都不知道的大人物到访,胡适一个大学教授,出国培训导师的(义务的),兼杂志总编,竟然也会拿着国家大事来忽悠他!
是他的智商下降了,还是周围的人变得高深莫测了?
“法国前总理白里安有过这个想法,不过那是在华盛顿会议上,法国人的做派你也知道,估计做不了准!”
“英国在上次签订合约之后,让出了部分在华利益,有感于英国在民国受到的抵触情绪,估计会有外交大臣级别的人到来。具体是谁也说不准,很可能是亚瑟贝尔福伯爵。”
“而美国的商业部长胡佛已经来过民国,估计美国不会在短时间内派遣内阁成员来民国。不然会引起英日两国的忌惮。”
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些人来民国,第一个接到消息的应该是民国的外交总长顾维钧。可据王学谦所知,顾维钧出访欧洲去了。要是这些大人物来,他根本就不会离开民国。
王学谦绝对是瞎琢磨,就胡适的身份,他会对政客感兴趣?再说了,他就是想要够得着这些大人物,人家也要有兴趣搭理他不是。
就这会儿功夫,胡适被王学谦挤兑的面红耳赤,五脏六腑都快被憋出了内伤来:“不是政坛的。”
“是志摩。他在欧洲的时候,对很多欧洲的文化界名人提出了邀请,希望他们能够来民国访问。这是第一位已经确定了行程的名人。这不,我是来打前站,你也知道燕京的局势不稳定,到处是军警,不好让人看到不是。”胡适揶揄地解释着:“当然站在国人的立场上,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到燕京看一看,感受一下华夏的文明。在国人放眼世界的时候,也需要世界来熟悉民国。而文艺界的名人,对于社会的影响力是巨大的,通过他们能够获得更好的传播。”
不得不说,徐志摩在这方面确实做的让人忍不住要竖大拇指,这事做的敞亮。
这事王学谦也有过耳闻,据说在欧洲的时候,徐志摩是拜访一个名人,对一个人提出邀请。
就跟发传单似的,这些年来,就没有见一个上当受骗的主,眼巴巴的必备干粮来民国的……
空有一腔好客八方的热情,却等不来高朋满座的尴尬。当年他在美国的时候,还听到过张彭春吹嘘,徐志摩邀请的一长串名单,比如著名作家:萧伯纳、哈代;著名诗人:叶芝等等。
或许当年是这个计划才刚刚进行之中,所有人都持着乐观豁达的态度去看待这次文化的交往。受邀的名人一开始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还以为是民国政府都惊动了,感觉荣耀无比,做一个享誉英国,或者享誉欧洲的作家或诗人,能和一个誉满全球的文学巨擘相比吗?眼巴巴地等着英国外交部传唤,两国外交部接洽,然后确定行程……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这帮人才慌了。后来一打听,妈蛋,都是徐志摩一个人的主意,高大上的两国文化交往,变成了民间活动,这能忍?用徐志摩的话来说,都是好朋友,就没有一个真心想来的。
当然这一次不一样了,终于有位大拿说订下船票,抵达可期。
于是,民国的文化圈彻底沸腾了起来。大批留过洋的文人寻思着,还能这么玩,太先进了有没有?
求加入。
求一起……
反正作为文化圈旅欧留美的大头目,胡适表示最近很忙。
这话王学谦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他忙还能来杭州游玩这么多天?这股乐不思蜀的劲头,哪里是忙的不可开交的样子。绝对有问题:“适之,浙江上万的巡警,杭州城数百便衣可都是我的人,要打听你这几天忙碌的结果对别人来说很难,对我可不难哦!”
胡适正抱着盖碗准备润润嗓子,可没来由的王学谦一吓唬,原形毕露,慌乱之中,差点将手中的盖碗都摔了。脸色古怪的偷看左右,发现没人,这才稍微心安了不少,踌躇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觉得西湖的秋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无法自拔,这是一种绝美的意境。你可能无法想象,在民国其他城市,如同杭州这样的大城市,永远感受不到自然和城市融合的和谐,而在杭州,这种感觉是浑然天成的,仿佛一个陌生的曼妙少女,一下子撞进了你的心头。或许永远没有再次见面的可能,可是那个纤细的背影,那倒映在波光中的浅笑,会像刻刀一样,在心底的最深处刻下永不磨灭的印记,不会因为岁月的侵蚀,而淡薄。”
王学谦懂了,是秒懂。别看胡适说了这么多话,其实没有一句说在点上,只是用一种文字的委婉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文化人都喜欢这么干,胡适也不能免俗,别看他带着一个黑框玳瑁眼睛,装出一副文化人的清高样。可说的还是和俗人一样的事:要钱,还有一个是他恋爱了。
王学谦不由的沉默了起来,他是挺意外的,觉得胡适搞这么大,肯定和他有一些关系。
难不成他看上了,哦,不是,应该是私定终身的浙江官员的千金小姐,而这位官员的身份还不低,可能是浙江的高官?
其实这方面王学谦绝对是多想了,胡适的性格,不在乎人的出身,而在于感觉。
“是谁?”
“泰戈尔!”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胡适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他也诧异,竟然徐志摩胡乱的邀请还能奏效,不仅奏效,还能邀请到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诗人:“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不用介绍了,这个人我听说过。”王学谦心头惊诧不已,这个时代的大人物他见到了真不少,连美国总统都见到了两位,要是普通一点的大人物,真没办法让他吃惊。可是一帮不搭调的教授,胡乱邀请就能钓到这么一条大鱼,还真的让他有点猝不及防。而且泰戈尔的诗篇,王学谦也度过:“他的诗歌,如同细雨一般的温润,朴实,却如同猛虎一样撞击人的心灵世界。”
“太对了。”胡适拍着大腿,笑道:“子高,我就知道你懂泰戈尔。你这一肚子学问不去大学当教授白瞎了!”
迎面而来的是大帅府上下怒目的眼神,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竟然想要哄骗‘王督’去大学当教书匠,这不是毁人前程吗?
“这次的经费你去找宋三小姐去要,我给他发电报。”王学谦认为有必要让这位文学巨擘在民国享受到阳光般的温暖,就不过是接待一个人,也不会破费多少。
不过,胡适大手一挥,自信道:“子高,我可不是来要钱的,而是来找你要一些保护的保镖,和一位照顾健康的医生,你也知道泰戈尔先生年纪大了,恐怕路途遥远,身体虚弱。没想到他能来,掏钱的主海了去了。”
这个要求不过分,王学谦当即答应了下来。
不过,他可是记得还有一个人啊,直截了当的问:“还有一个人是谁?”
“就他,没有人了啊!”胡适这才觉得刚才好像自己多嘴了,人啊!绝对不能得意忘形。
王学谦瞪眼道:“别装傻充楞,你骗人就红耳朵,多少年的毛病了,还是改不了。就刚才你在湖边鬼哭狼嚎的样子,我就不信,你的生命力肯定多了一个女人。”
“刚才的诗?你觉得怎么样?”胡适心里很受伤,感觉人生很失败,仿佛自己堂堂一个大教授,竟然稍微心思活络一点就被人看出来,太丢人了。
“那不是你的风格。”
当然不是胡适的风格,胡适写的现代诗也好,古体诗也罢,都摆脱不了一种家长里短的朴实风格。而这首诗的感情非常激烈,不是谈一场恋爱,就能够迸发出来的情感。而是诗人独有的特质,才能写的出来如此激荡的文字。而且诗人当时的境地还可能是陷入了一场毫无指望的苦恋之中。想到这些,王学谦不由想到了民国的一个诗人,徐志摩。在他拥有爱情的时候,他才华横溢,如同耀眼的启明星一样瞩目。可是当他的爱情沦为枯木,他再也无法写下一篇质量上乘的作品。诗人,毕竟是感性的动物。
不过,王学谦还觉得这首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胡适装出一副莫大的委屈,喊道:“怎么就不是我写的,我为什么就写不出这样的诗句?”
“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罗伯特勃朗宁,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最伟大的两个诗人之一,他的诗歌的中文翻译,就我再做。”说到这里,胡适气势稍弱:“再说了,翻译也是再创造。”
王学谦盯着胡适失落的样子,心说:这不是你擅长的领域。
不过他也承认,就刚才的那首诗的翻译,意境,情绪都很饱满,是上乘之作。这家伙要不是有一个女人滋润了他总是受伤的心灵,恐怕还没有这份道行。
“你再不说,我可走了。”
胡适低下头,扣住双手,用力地纠缠在一起,仿佛内心备受煎熬似的,良久才开口:“我最近很苦恼,我有家庭,她也有家庭,虽然没有完婚,但是我知道这样很不好。”
“到底是谁?”王学谦都快疯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墨迹。
“我小姨子……”
王学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卫士及时扶住了他。不过从此之后,老王对老胡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