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父亲已经逝去一年多了;一年多来,回忆父亲的感觉,仍然是不满,不平,不然的三味成分,占据主位;以致在父亲阳历的忌日,女儿从上海专题打电话回家祭拜之时,我才惊了一个大跳,从此真真的静下心来,开始认真的反思父亲的作为,以及他的作为,对儿辈甚至孙辈的影响然而一如既往,我总是脱不掉怨愤的眼神,始终不愿意为父亲写下一个文字;老实说,父亲此身的成败,我并不知道,他自己,有无认真的总结过;论理,家乡或者家族之中,他的时代,事实上,他也成为了凤毛麟角般少有的知识分子或望族的代表啊!他是有能力,自我总结出,自己的靓点光辉来的;当然,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足之处,或者需要告诫亲人及子孙的语言,虽和缺点处相连,可就我的感觉,那可是金玉良言,比之成绩和经验部分,更具让后辈传承的传家宝之价值啊;可是,父亲在他大限来临之前的两年,是有预感的,然而及至大限到来之后,我们翻遍了他的所有宝藏之地,终于没有找到诸如总结,生平,遗嘱之类;这就只能,依照族规和习惯,在他的葬礼时,应该有长子承写悼词,并公开履行领家拜祭的职责,你看我能不尴尬万分;我是一个尊重实际的人,要我把一个社会……起码是眼目前的时候,大多数相邻,都不怎么接受的人,写出一些光辉来,显然有违我的个性(他自己要留有一些线索,当然又是另一回事;)于是,就不该地发生了,在他的祭坛上,我公然严辞阴阳先生,停止长祭他的行为……
可是,这并不能抹杀父亲的成功……一年多来,顺着父亲留在我大脑中的记忆,我在一幅幅流览着他的脚步的同时,也在一履履定格着,他的那些脚步,沉沉地,留在老家乡土之上,石雕一般清哇哇的足迹……
过往听到的一些传闻,有说某某家的孩子,长到多大岁数,还不知道,父亲母亲,藏着什么含义的,在我却有亲历;搞不清是什么原因,在我谙事之处,我家和我的祖父祖母,隔着一个很大的院落分居这个刀劈凿刻的陈迹,真正是我的亲爷爷,在我八岁的时候,用十字镐,砸过他的亲弟弟,我叫着二爷的那人以后,我的妈妈,含着眼泪,满满地斟了一大坪碗黄酒,命令我说:“国娃子,喝了!”我哪喝过,这么多酒啊!可是,妈妈没有过的,这么铁青的脸色?我囫囵着,一气灌下,就听母亲吼着:“跪下!”又斟了满满一坪碗酒,我看着,吓的直打尿噤,我连一坪碗酒,都还是,第一次,喝啊?哪敢两碗?就听母亲吼道:“端起来!”只好乖乖地端起来,正准备,拼上小命,向嘴里灌呢!却又听母亲说道:“举到头上!”就只得乖乖的听了,突见母亲“噗通”一声,也跪在我的身边,母亲说:“伯伯,国娃子的亲爷爷,桃花分过来这院子住,有几年了,过的也是,好不容易啊!这么多受人欺负的事……我无怨言,可我最过意不去的是,没接过您,没给您老敬过酒;现在,您的大孙子,已经先喝为敬了!您就,接了这个敬杯吧?”于是,我看见,我的母亲说的,这个叫着“亲爷爷”的,应该是在又一个院子住的,我们好像也确实叫过他“爷爷”的黑老头,比我还尿噤些的手,接过了坪碗,也是一气,“叽叽”地喝完了酒。
这之前,和我朝夕相处的是母亲,姐姐和妹妹;下邻住的,乘法口诀般的叫着“二爷”“二奶奶”一家……应该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在和小伙伴们争论之后,有些清楚地明白了,人都应该,有爷爷奶奶诸如此类的;我的爷爷奶奶吗?朦胧中,就应该是二爷二奶奶之们了这里有个比萝卜肥肉更清楚的事实,因为我们那时,生活中最美的食物,一般都是小指甲那么宽那么厚,应该也有小指一半长的白白的猪肥肉……丝状的居多,偶尔也会吃到片状的,和着约比肥肉条大二十倍的萝卜片一起煮……那喷喷着香气的,就是母亲,衡量我们是否是好孩子以后,是检查我们的作业优劣的最好的奖赏…我们看着母亲,用家里最大的坪碗,给下屋的二爷家盛一碗去,母亲一边盛,一边说:“是好孩子,最晓事的作为,莫过于孝敬父母!”于是我们就有了二爷二奶奶是母亲的父亲母亲的概念母亲的父亲母亲,被叫做“爷爷奶奶”的,在我的老家,广广居多……回转到家,母亲才用只有坪碗一半大的斗碗,给我们姊妹人均一碗,姐姐大我四岁,自然是最扯条子的时候,应该盛多一些妹妹还小,只能干瞪眼;我可不乍服气,也闹过,免不了母亲打过一巴掌,“乍的?大老爷们,还争吃的?羞不羞?”也就罢了!可有一次,我又惊赫的发现,姐姐忙忙地吃完了,母亲悄悄的瞅过我和妹妹,当我们都傻低着头,用着心吃,没瞅见呢!就慌乱着,赶紧又给姐姐,多盛了半碗;我正要吵,母亲就立马横来了眼睛,还带我的眼神,瞄过小妹妹一眼;最终,也没让妹妹察觉,就给我,多盛了一勺香汤……母亲为什么要给姐姐,偷偷地多盛半碗呢?我们都是抽条子的年龄啊?不久我就搞清了这个秘密,此是后话,容后再提……那时,我们三姊妹,谁也没有资格,自己选择坪碗斗碗,自己去盛菜盛饭,莫说是再添菜添饭等等……我们也见过二奶奶家,也用坪碗,给我家端碗同类的物什;听母亲说,这是长辈对子孙的爱;现在总觉得是小孩子见识,就像那时,总觉得二奶奶给我家端来的,要比母亲给他们的少,且很少有白白的肥肉;白白的肥肉啊!相互都舍得,给一大坪碗,想来,这还不是亲爷爷亲奶奶亲孙子吗?
可是,那个并没有给过我们家一次肥肉条萝卜片的大黑脸汉子,怎么还是我的亲爷爷呢?
如果说我对作文特别好奇的话,就应该是“亲爷爷”三字,这个让我五到八岁的年龄,小脑袋差不多想了四年,终于理清了的问题;当然,这几年里,针对亲爷爷不给我端“白猪肉萝卜片”的心病,我也在寻找渠道,来破译这个疑问;“没饭没菜的时候,只要他家端盘子上桌,你就到他家,端起碗了就盛,拿起筷子就吃,他要赶你,就不是你亲爷爷!”小伙伴有人这样教我,这办法很有吸引力,我猫着胆子,试了几会,确实没被赶过;只是这黑老汉,他的那张黑脸,往往就变的更黑,没有一点血色;但是,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满!这场面的成就,多么令人鼓舞啊!胆子更大,方法更多简直是水到渠成在我在自己家里吃不饱时,我先有背叛母亲“不许丢我的人”的训导,随即就悄悄地开了这黑大汉放在堂屋中间的神柜,阴谋没有不得逞的时候;这个疑惑的探讨解决,极其深刻地启发了我的作文思路,并使我在孩童时期,就对总结性作文产生了无与伦比的爱好,及至一直保持到此时此刻!
上学,该是无意和闹着撵我的姐姐的路的,记得那天,天气晴得很好,看见姐姐一大早背了书包,就不愿单个照顾小我两岁还有些奶腥气的妹妹了!拉着姐姐的花布衫衣角,屁颠颠跑了两里多路,那时叫“八队”的生产队的保管室,也没有报名,坐在姐姐身边,就“咿咿呀呀”跟着学起,好像有些什么考试,我都咋呼着,跟姐姐争着做;社员们这时更惊讶的是打算盘,我也参加了,好像比我的姐姐,打得还快,而且得数都准;结果一下就使我成名起来:“这娃子?还不是学生啊!可他比任何一个学生,都考的好!你看这打算盘,这家伙,真是一看就会!”消息随即传到一墙之隔的太爷爷耳中,于是,就有了那么一天,就有那么一个叫太爷爷“爷爷”的人,和太爷爷一起谈起了这个神奇的“国娃子”,妈妈说,他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专门教书的“龚老师”,还说,“这个公立老师,是你的伯伯呢!”“伯伯”,我可知道,我们队上的人,拿着多种牙巴骨嚼的,舌根子曳的就是,就是……就是和妈妈睡觉的人……其实,我早就察觉,这种表述极不明朗,也极不准确……挖窝和撒种的,挑挑和吟粪的,都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而这些男的女的,不是我的这个伙伴,就是我的那个鳖伴(一种纸质玩具)的伯伯和妈妈,向我这样说,岂不是即直白又清楚,何必把那一起睡觉,说过一遍又一遍;说过,或傻笑,或奸笑,或“突突突突”不明不白的笑,真是好笑!我的小伙伴儿们的伯伯,我见过很多,也真的,是跟他们的妈妈,一起睡一起起的呢!这不是很平常吗?真的没什么呀?我眨巴着眼睛:真的!我的母亲,平时,还真没有这样的一个大人……母亲很多时候,都是和我们,一起睡的呢!原来母亲,真的也有一个,和他睡的大人,而这个大人,是他?我当时,应该很是疑惑的很长时间地看着他,就像他当时也深感惊讶地看着我;不过,他的惊讶,没有停留很久,就立即转成了对我进行的“考察”,结果令他大吃一惊,“除法,算盘除法,就除法,你不会了?那我就一定要,找一个老师,教你学会打除法!”旋即,这个在我们家,显然是说一不二的男人,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就恶霸地做出了把我带走,带在他身边的决定……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人生的,第一次“呼呼弄弄”的离开家妈妈,姐姐妹妹和我,是我此刻的“家”的完整意义;离家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仔细算起来,那时我应该只有五岁。
这是我人身最初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姐姐妹妹的最原始的记忆读者当然也已经看出:爷爷奶奶,我还在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父亲的概念,因为来的最晚,也来得极其突兀,所以,此时我对于他,应该还是极其的莫名其妙;于是和父亲的搭伴,出现了极其的新奇,当然也有极其的对抗;最难忘的,是下了班车,父亲把我背在背上,徒步涉过马栏河流域的珠长洞河段那时拦河发电还没兴起,马栏河流域时常有小船穿梭正是桃花盛开,乍暖还寒的时候,我在父亲的背上怂恿着,“别动!”父亲命令我;我怎能不动?我看见父亲的膝盖旁,成群的桃花鱼,一乍多长呢!这可是我家房后,竹园边上,那条大渠里最珍贵最难见的鱼种啊!有几次,分明是我先发现的,可我,打不赢那些,据说不是缺粮户人家的孩子,他们好有劲啊!有一次,那个和我玩过家家,给我做新娘子的俩娃子,猪寝圈“新房”里还给我说,长大了真的给我做媳妇呢!可她,比我整整晚两眼,才看到那条桃花鱼,也是她,劈手一掌,就把我打出好远,我眼睁睁看着她,抢走了我的那条桃花鱼;我恨死她了,从此不跟她玩过家家,并发誓,从此终身,再不让她,做我的新娘?哼!看你还抢不抢?……此刻,在父亲的小腿旁,欢快的游弋的桃花鱼,一会儿俯身闲情,一会儿侧身摇弋,粼粼桃花,阳光下光彩夺目,我的妈呀!这真应该是我的人生,第一个极其极其亢奋的时刻!我恨不能,这就跳进河里,逮住它几条终于没能拽过父亲铁钳一般的双手;中午,就在珠长洞河畔的小学就餐;也是父亲,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介绍我:“这是犬子,说来也奇!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没见过,这么会学的孩子!”说着,父亲就摆弄开了他的拿手绝技:一会就出了从百开始,到上亿的加减法吧!据说,我根本就没有笔算,就那么一鼓作气的写上了答案;全场的老师惊得目瞪口呆;“做大菜!做大菜!招待神童!”我眨巴着眼睛,并不知道什么是大菜;一会儿发现,是一大块,总比大人的巴掌,还要大的,像大白肥猪肉又比那东西粗糙些见有像针粗细的白骨刺,在那肉中藏着我认定这也是鱼肉,可鱼肉怎么是方块儿的呢?而且没有,鱼头鱼尾巴啊?我的问题刚说完,老师们就“哈哈”大笑着说:“神童,也有失格的时候!大鱼呀!珠长洞河里,土生土长的,很大的桃花鱼呀!一条,就能切成这样的十多块呢!做大菜时的上好原料!不过不要紧,看你这神才,你今后,一定会吃到,比这还要大百倍千倍的鱼呢?”
(本小说每周一发表续集,感谢热心读者关注、点评。)
(主要故事族人亲历,次要情节服从虚拟,如有雷同,恭请看官礼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