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风入罗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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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北京算是入春晚的,到了交五月才逐渐热起来,苍蝇蠓虫开始活泛了,养心殿前搭起了天棚,天子批奏对、接见臣工都在这里。除非是有要事,例如番帮使团纳贡,或是有蕃王入京畿朝见,否则便不在乾清宫办差了。
为什么呀?
天子说,“因为乾清宫太高呀!从汉白玉台基到重檐庑殿顶的硬山角,你拿尺量去,足有六七丈高!要搭天棚,那搭不外来,劳民伤财又何须呢?用了一年的工具,宫里第二年准得撂,光制正殿就得花上手艺人泰半年的功夫,就使仨月,惋惜了。”
锦书站在石榴树下,给鱼缸里的两尾锦鲤喂食儿。火红的小石榴果子映着皎洁的脸盘,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您可真会算计,要是居家过日子,依着您的摆布,那得省下几多挑费去?”搜索尽在zhui小shuo
“我是入错了行,要是在坊间做个账房,那东家非乐死不行!”天子说得兴起,把手上批了一半的折子往桌上倒着一扣,过来陪着她喂鱼。望见她没完没了的往下撒食儿,便抢了她手里的饵盒子,“这鱼呆傻,是外埠送来的。你可劲儿喂,它可劲儿吃,到最后得撑死。我教教你,喂食儿得喂六分饱,不能让它一回尽了性儿,要少食多餐,这也是为他好。胃口大的岂论,咱们单说这胃口小的。这么点儿个头,心大,能有几多能耐?紧着他,只怕到底无福消受。”
说着竟蹿到太子身上去了,一时默然沉静下来,脸上不是颜色,半带着哀愁无奈,打肺底里的深深一叹。
锦书手上顿了顿,转身瞧他,他戴了个九梁冠,穿月白镶金的行龙曳衤散,日头底下一照,认真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怎么了?可是遇着不顺心的事了?”她替他理了理垂在胸前的,“没精打彩的做什么?笑笑的才悦目。”
天子平了平心绪,反手握住她,两小我私家到瓷杌子上并排坐下,他看着围房南山墙边上的一块清闲,笑道,“朕命人置办上一架秋千吧!你闲了上那儿玩去。”
“我又不是孩子,还玩谁人?养心殿是您的地儿,安架秋千,没的让臣工们笑话。”她摇头,“不成不成。”
她不允许,天子便作而已,只是喃喃,“朕不想叫你回毓庆宫了,你就在围房里住下吧,朕好时时见着你。”
“那不合规则。”锦书低头把玩他的手指,在那指甲盖上逐步的抚摩,“我身世纷歧样,自己更要仔细。您是圣主明君,可别干叫人齿冷的事儿。我常来伺候使得,不能住下来,到底内廷里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倘或纵得没了边儿,您是办大事的人,不能时时陪着我,万一触了众怒,我尚有命活吗?”言罢一笑,“尚有您翻牌子的事儿,您以往怎么,照旧怎么吧!晾着主子,小主们,我看欠好。”
天子蹙眉不语,没遇着她,他对谁都没盘算,一盘子的绿头牌不外轮着来。眼下再迁就,自己都以为委屈。
他转脸看她,“你贤德,我翻了别人的牌子,你不难受?”
锦书脸上一黯,不难受是假的,可怎么办呢?他不是她一小我私家的。瞧瞧阖宫眼巴巴盼着他临幸的女人们,尚有那些拖儿带女的妃嫔,哪个不是在苦熬着?哪个不是满腹的怨言?她只图自己快活,别人怎么样呢?人心不都一样吗?她要宠冠六宫,独擅专房,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我知道自己的天职,妒怨能得什么好!”她平庸的说,抬头望见李玉贵远远比手势,忙道,“主子,歇觉的时候到了,仆从伺候您回去吧!”
天子颇有些失望,徐徐起了身,心里有事,却不想叫她看出来,便故作轻松道,“过了万寿节上热河避暑,回来之后咱们搬到畅春园去,那里规则松散些,就咱们俩,也过过普通伉俪的日子。”
“主子瞧着办吧,不把仆从架在火上烤,怎么都成。”锦书嘴里应着,陪他往燕禧堂去。
御前的人早换了香,帘子也放了下来。锦书替他宽衣,摘了银钩落下半副水墨字画纱帐子,掀起杏子黄绫被的一角道,“主子歇着吧,仆从在这儿守着您。”
天子露齿一笑,“守着做什么?你不犯困?索性一道睡吧!”
锦书面颊酡红,扭捏道,“快别闹了,爷们儿歇觉我随着凑什么趣儿?转头又要闹个没脸!”
天子赖着不撒手,“你越性儿回去了,怕这怕那的!不勤勉着点儿,朕怎么往你肚子里头种皇子?”
“没正形儿的!”她臊得推他,他人前冷得冰一样,人后就这做派。谁能想到堂堂的大英天子是个琉璃球?他耍起无赖来脸皮厚得要命,真不愧和庄亲王是亲哥俩!
“快撒手!”锦书一手扒着床架子挣扎,“今儿不成……”
天子黏人得厉害,不由分说就扛起来往床上扔,一边压住了,一边上下其手。喘息声在她耳边回荡,要吃人似的。
“主子爷,万岁爷,真不成!”她避无可避,只得小声道,“仆从今儿身上不清洁,过两天吧!”
天子听了一愣,这才悻悻停了手。再低头看她,羞得连脖子都红了。他笑起来,隔衣裳在她胸前好一通揉捏,哑声道,“那今儿先饶了你,等落了红我再找补回来。”把脸递已往,又道,“资本不动,先支些利息。”
锦书瞧着那张俊俏的脸,突然以为拳头有些痒痒,恨不得照那门面来上一下子。
天子闭了半天的眼睛,迟迟不见有消息,终于不耐的张开了一条缝儿,“谨嫔,你企图让朕干等到什么时候?”
锦书应了声“来了”,犹豫着要凑已往,现他傻傻瞧着她,便嘟着嘴去蒙他的眼睛,“你再瞧,我就撂挑子了!”
丝丝柔情从天子心底伸张出来,他拉她进怀里,心肝肉的呢喃,在那张丰满的红唇上狠狠蹂躏,直恨不得拆吃入腹才满足。
锦书去揽他的脖颈,她那样爱他,只是没法说出来,有时憋得心都疼,话到了嘴边不得不咽下去。终归是有心结的,再爱能爱成什么样呢?这辈子不行能有完整的幸福,即即是笑,尚有三分的保留。未来不行预测,或者哪天永昼回来了,眼下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风动竹帘,午后渐有些热了。
按理进五月就该部署警跸往热河行宫去的,可因着天子千秋在初五,要在宫里过了万寿节才启航。
好容易哄着天子睡了,锦书坐在窗下绣帕子。低头时候长了有些晕眩,想起来走动,又怕吵醒床上的人,便招李玉贵,叫他守着,自己蹑手蹑脚出了寝宫。
穿堂里有风,吹着凉凉的,稍站了会儿怕受凉,便朝前殿找木兮她们去。
隐隐听见配殿和围房的夹道里有哄笑声,寻已往看,原来是几个宫女太监正坐在地上斗草。
斗草是春日里用来解闷的好法子,锦书悄悄已往探身看,猛想起了十明年在掖庭的那阵儿,下了值到园子里采各色车前草。原本女孩儿该“文斗”,斗花卉名儿,像长春对半夏、铃儿花对鼓子花之类的。惋惜掖庭里的人都不识字,她孤掌难鸣,厥后只有改成“武斗”了。把草茎交织成十字,两小我私家一手一截,咬紧了牙关使劲儿往后攥,谁的断了就算败。那叫热闹!围观的还起哄,落败者要被众人刮鼻子。
她自得洋洋,想当初她可是行家,有响当当的名号,斗遍掖庭无对手!
一个小苏拉攥断了草茎,使的力道太大,收势不住摔了个四仰八叉。眼珠子一转望见锦书,连滚带爬的起来打千儿,这时各人才回过神来,慌忙是一片求饶声。
“没事儿,照旧玩你们的。”锦书捡起断了的根茎看,摇头道,“我就说,怎么这么不经拽呢,敢情是你这草挑得差池!”
小苏拉太监年岁都不大,十二三岁光景,一说玩儿,什么规则法度全扔到后脑勺去了,把锦书团团围住,吵嚷道,“请主子示下,好叫仆从们精进些儿。”
锦书坐在杌子上示意他们噤声,慢吞吞的说,“斗草光挑粗的不行,要挑韧劲儿好的。往沟渠边,田埂旁去找,最好就是车前草的根须,尚有花轴,那斗起来,准赢!”
小苏拉拍着脑门子道,“仆从还老怨自己运势差,敢情!”眉开眼笑冲锦书拜了拜,“好主子,谢谢您了!仆从这就上坛子里找去,保准把他们斗个底儿掉!”
一群半巨细子不甘示弱,一气儿全撒了出去。长满寿正要过来,被撞得七倒八歪没了偏向,嘴里骂着,“猴崽子们,仔细您们的皮!”跌跌撞撞过锦书眼前来打千儿,“谨主子,万岁爷还歇着,太子爷荣返了,已经到了军机处,意料过会子就要来养心殿请安的,您瞧……”
锦书怔忡道,“太子爷办差回来了?上皇后那儿去过了么?”
长满寿道,“回小主的话,这会儿宫里朱紫主子们都歇了,太子爷是知道的,所以进了午门没打弯,直奔军机值房去了。照着老例,该先面见皇父交了差使,再往三宫请安去。”
锦书哦了声,一时心头打翻了五味瓶。
真怕见他,怎么和他说呢?眼下身份这么尴尬,主不主奴不奴的!前头和他好得那样,转头跟了他老子……
“哟,太子爷来了?”长满寿突然转身紧走几步扫袖打千儿,“太子爷一路辛苦,仆从给您老人家请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