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潅的这些奏折中,提出了当前局势的施政策略。
一是征收商税,北方逐渐扩大税务局的收税模式,在南方则暂时进行粗略的商税收取,重点征收茶叶、酒水、市舶、丝绸等方面的赋税。
二是整顿盐业、漕运,可获巨利。盐政北直隶以当前推行制度为主,其余各省再进行整顿。漕运则可对夹带私活进行征税。
三是整顿矿业,天下铜矿之利,多数落入私人之手,每年用于铸造铜器不计其数,可直接查封私营铜矿,并严查金、银矿产偷采。
这是开源方面,节流方面则没什么建议了。明王朝此时基本上是把能节流都差不多节流了,皇帝都被要求节俭。至于宗室禄米什么的,这个暂时是动不得的。
还有赈灾、水利修缮方面,沈潅也做提出了相应策略。地方灾荒当以最快速度上报,然后由地方先行赈济,随后朝廷调拨钱粮补上地方支出,并进行全面赈济。水利方面则在北方全面推行保甲制,恢复农闲徭役制度,以稳定地方局势。
同时在地方行政上,先对贪腐梳理一遍,把地方上名声恶劣的行政官员剔除,并提拔廉洁、了解民情的基层官员主政地方,并加大对匪盗的打击力度,同时在北方可以用当年田赋征收之粮组建义仓,不再对新粮进行折色,只对每年义仓陈粮进行折色。
朱由校仔细看了一番这些奏折,顿时甚感欣慰,终于有个脑子正常,会提出点建设性意见的官员上来了。不由对沈潅的初步印象提升了不少,之前沈潅在内阁担任次辅,实际上被叶向高压制着,也没什么施展余地。
现在叶向高从内阁滚蛋了,内阁终于不是一个只会被动应付政务的酱油部门了。沈潅提出的这些措施让朱由校感到极为满意,于是逐一进行批复,全部通过了沈潅的建议。并且在背后加了一句:“爱卿可放手施政。”
同时要求沈潅再商议出一个驿站的整顿方法。
沈潅再内阁接到批复,顿时大喜。皇帝既然支持,那么接下来内阁就可以大干一场了。而对于驿站的整顿,沈潅也很快拿出了方案。
整顿驿站的方案实际上都有现成的。那就是张居正施行的举措。当时张居正整治下的驿站,已经一改乱象,变得井然有序。只不过后面人亡政息,驿站再度迅速糜烂。
于是沈潅将张居正的方案搬了出来,并且进行了一些补充。主要就是替换勘合信物,所谓勘合,就是一种分为两半的令牌。例如一个人要从海南前往京师,就要先到驿站购买勘合,驰驿到京,费用按照远近不同,是50两还是100两。然后就会给旅客一个勘合令牌,沿途只要能合得上,就可以乘坐驿站的马车,一路上吃住都有驿站负责。不用多花脑筋,即便路痴都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驿站勘合很多被驿卒当成人情送出,所以要对驿站勘合进行全面替换,并且对勘合信物的收回进行管控。
沈潅的这个方案送到朱由校这里,朱由校又进行了一番完善。
一是提高驿卒待遇,每月发放饷银5元。二是对驿站收入进行管理,用于日常支出,已经马匹添置。三是对走私、驰报进行打击。并开设相关业务,将收入统一归入管理。
之前的驿站,也属于那种自负盈亏的模式。每一个驿站的盈亏,被施加到这些驿卒头上。以至于驿卒被人威胁,也因为被人敲诈勒索产生亏损,进而进行货物走私。以及接揽民间快递业务。
既然如此,那干脆把这种自负盈亏的模式,转变为由官方承担其成本。并对业务进行管理、运营。
明代驿站是一个成熟的体系,这就是很好的资源啊!完全可以发展成为古代的快递公司和长途客运公司。而且还是独此一家,这种快递公司不仅能够经营客运,还能对货物、信息进行快递。
这么好的资源。随便运作一下就能赚到钱的。就算是赚不到多少钱,支出也不会增加多少。而且就算成本增加,那也是给驿卒发放军饷的成本,这钱是发放给底层群众,又解决了一部分群体的苦难,并且使得这些驿卒不用挖国家墙角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再进行一番整顿,自然也就没人会挖国家墙角了。
驿站成本,主要就是人员和马匹的添置。马匹倒是不缺,毕竟驿站用的马匹又不是战马,各省都能进行养殖。之所以大明养不出太多的战马,主要是因为战马养殖需要比较大的场地,能让马匹无拘无束的奔跑。各省百姓那么多,土地都不够用,还有那么多地皮去养马?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也就只有大草原上,才有足够的空间让这些马匹奔驰,从而才能成为战马。
至于驿用马匹,养出来并不困难,大明又不缺草料。
朱由校把方案写了下来,写得非常详细,如同后世企划案一般来做。接着又发回内阁,内阁首辅沈潅仔细看完这个极为详细的方案,顿时发现这个制度上的改革方案显然十分靠谱。和这次反腐一样,也是先给钱,然后再杜绝问题。如此一来就不会导致驿卒因为走私业务遭到打击而无法维持驿站体系的收支平衡。
朱由校甚至连驿卒的工作时间、考评规则都写得一清二楚。
沈潅不得不佩服,不过倒也不是很惊讶。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就进行了很多这样的改革,改革过后都把事情做的很细致,例如税务局,就把税收制度变得细致,不像以前那样,只是进行简单的商税征收。
沈潅随即同意了这个改革方案。
皇上的政令自然是要内阁同意的,内阁不同意如何实行下去?所以之前朱由校是绕开文官集团,用宦官和厂卫来实行。
但是宦官和厂卫的执行框架显然要重新搭建,不像文官的行政系统覆盖到全国地区。
此时朱由校把东林党打压下去,把沈潅这些人提拔起来,文官系统终于是可以用了。这让朱由校实在是省心不少。
沈潅随即开始实行这些改革方案,相比朱由校进行改革的略微激进,沈潅的风格还是更为柔和一些。
就如狂风暴雨,往往只能下几个小时。而和风细雨,却可以下一整天。改革方式也同样如此。一旦太过激进,下级官员和百姓会感觉无所适从。毕竟节奏太快了,他们根不上这些节奏。
毕竟一套新政措施下去,官员和百姓总得有个熟悉的过程。当改革的东西一下子太多。官员和百姓都无法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和改变的时候,就会产生混乱了。
驿站的改革方面,实际上也是比较简单的。
打击走私太容易了,毕竟驿站是以驿卒、驰道为运转核心,既然这种走私活动有固定的人和固定的路线。随便派点人过去就逮住了。
中国这种国家,历来都是人治的模式。所谓的法制,秦代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至于后世的天朝,同样也没有脱离人治的传统。这还是和中国的人精太多有关系,上面有什么制度下来,如果有人看着的情况下,倒是会遵守得很好。一旦上层开始腐烂,下面也会迅速腐烂。
所以改革驿站,只需要派几个靠谱官员前去主持,层层监察下去。对违反制度的进行惩处,用不了多久就能取得成效。
没有成效,意味着所托非人,再换就是了。而且只要内阁用心,一般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廉洁官员还是很多的,识人用人的方法,在中国的传统行政体系中,也是有很多方法的。
例如传统的看相,戚继光选拔士兵就有看相的环节,例如那些有凶死之象的。戚家军是不要的。这种人上了战场,抗风险能力很差。战场就是一个能对个人命运产生碾压的环境,能让不同命运的人死在同一天。如果己方官兵气运更加强盛,那么在战场上就有一定优势。但这种气运上的加持。就类似游戏里的BUFF,只是一定的状态加成或减益。如果一支军队气运比敌人强盛,但是缺乏训练,那么在战场上说不定就是走狗屎运,或者在面临绝境的时候产生哗变、逃跑、投降,进而保全性命。
如果一支军队不仅有强大的气运。还有良好的武装和充足的训练,以及靠谱的指挥,兵力方面又不是太处于下风,那基本上就是战无不胜。
如果是一般的军队,通常是要先上战场打上几次,把那些气运不够强的士兵如同筛子般淘汰掉,然后继续补充士兵进去,然后再死一批,再保留一批。如此反复筛选下来,才能得到一支精锐部队。
戚家军相比那些一般的军队就不太相同了,新兵气运本身就进行把关,只要有足够的基层军官,以及良好的武装和充足的训练,走上战场的新兵也有更大的把握获得战争的胜利,并且极大的减少伤亡。
戚家军抗倭期间,伤亡率之低,简直史上罕见。出了训练和装备方面都进行了加强,气运方面确实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再有一个就是倭寇实际上不是正规军队,虽然有日本浪人作为职业打手,但日本浪人多是个人拼杀凶狠,一旦碰上戚家军这种配合严密的军队就只能跪了。
而在官场之上,清末的曾国藩实际上就非常擅长用面相识人。
官场之上精通玄学的历来不少,有些官员擅长算命,有些擅长中医,有些擅长风水,有些是都会一点,这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文人聚会的时候,除了吟诗作对,还会互相交流命理、医理。例如把八字拿出来让同窗们一起参详一下,相互之间感叹一下蹉跎人生。
这些当官的很多时候没事情做,如果再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显然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感悟玄学。进而使得这些玄学,产生了两种流派。一种叫书房派,也就是流行于上层社会的,主力就是这些官员以及文人士子。书房派的特点是在理论上比较精通,但是实战经验方面略显不足。一种叫江湖派,就是走街串巷的那种,理论方面不如书房派,但是实战经验丰富,一般骗子也就是出自这种层次的。
很快内阁首辅沈潅就成为了最忙碌的官员,各种改革方案不断施行,同时还要进行跟进评估,自然是忙得脚不着地。
这就是内阁和皇帝关系良好的时候得好处了,如果让朱由校整天主持这些改革,泡在一对政务里面,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节奏,而宦官又没有文官专业。
所以中国历来是离不开宰相这个职务的,明代没有宰相,那是朱元璋比较勤政,宰相能干的事情他给干了,成为了一个国家设计师。后面的皇帝显然不可能全都如同朱元璋那样,所以又变相的成立了内阁,内阁首辅实际上也就是和宰相一样的职务,但权力上进行了一定的制衡,于是司礼监就诞生了。
朱由校让司礼监盯了几天,发现沈潅做事还是比较靠谱的,于是便放心的开始准备加大京营的编制。
京营只剩下五个步兵师,外加新成立的一个炮营。如今外调了两个步兵师,同时武骧骑兵师也被调往辽东边镇。
整个京师也就剩下三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师,以及一个炮营。
这点军事力量让朱由校不敢继续往外调遣部队。
“只要京营扩编,就可以把部队拉出去武装缉私,打击私盐、盗矿,武装设卡收税。那还怕没银子?”朱由校不由兴奋起来。
明年就是天启二年了,当前局势还是比较乐观的。
皇家军工厂随即又开始进行大批量的装备制造活动,朱由校自然是花钱如流水,不仅仅是军工方面要花钱,沈潅那边的改革活动也要花钱。
就在这个时候,东江镇却是发来一封加急奏章。
“皇上,皇上,东江军大捷……”钱国兴一脸欣喜的进了养心殿,朱由校乍听之下,愣了半响,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把奏章拿过来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