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打宋庆接到调令,在徐州点兵出发,北上辽东参加大凌河之战,到如今再次与故乡亲人在山东碰面,已经过了小半年的时间,这年代没电话更没网络,宋庆在辽东又是没个固定地方,想写封信都不行,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大伙儿自然都是想念,尤其宋虎和王昌两个,心中更加挂念自己的独生儿子,只不过两人之间的表现却是截然不同,甚至天差地别。
宋虎面冷些,还要摆摆老子威风,跟宋庆说话的时候,尽管眼神中一直饱含关怀,但场面上却依然撑住,王昌却早已经抑制不住,抱着王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倒是闹的王坚变成个大花脸,他在军中从来以硬汉自居,如今却被老子揉搓的像个娃子似的,让他感到有些丢脸,可又不能丢下老子不管,只好尴尬的笑着安慰起父亲,顺便讲讲自己这次立下的战功。
他这边讲着战功,宋庆也跟宋虎讲起了离别这段日子各自的近况,其实主要是他想要听听徐州的近况,狗营的近况其实没什么好说,尤其宋虎人已经到了这里,该看的都看到了,《崇祯英雄传》虽然还没传到徐州,但零零碎碎却有些风色传了过去,况且给宋虎和王坚升官的消息里,也有大凌河之战的一些战报,因此狗营这边的事情徐州方面基本都清楚。
反倒是徐州那边的事情,宋庆是两眼一抹黑,离开这么长的时间,精兵强将全部被拉了出来,只留下丁魁等寥寥数人做主,还要看守那么大的家业,他是真有些放心不下。不是他担心丁魁的能力,而是这件事情终归太大,摊子也实在是太大了。丁魁做事能力相当不错,但总归是人而不是神。同样不是什么智能终端机,出些问题是在所难免的。
所谓知子莫若父,说句恶心点的,宋庆一撅屁股,宋虎就知道儿子要拉什么屎,根本不等他问,便直接说道:“家里头的事情你放心。丁魁这孩子做事仔细,从打你走了之后,他每日都是带着人四处巡视,各处买卖都要走过看过。然后去我那边说个大概,咱家那衣服在邳州卖得不错,如今已是赚了几千两银子,丁魁说邳州快要被吃饱了,寻思着等你回来之后。商议往南直隶那边跑跑,那边也有人在邳州打听,说能不能把衣服运过去,只是丁魁做不了主,至今还在拖着。”
“其他买卖呢?超市和碧波池之类的?”
“都不错!”宋虎回答的相当硬气:“徐州是咱自家的地方。从前还有个周家跟着捣蛋,如今他家倒下了,再没人敢跟咱家争,只是知州杨大人已经升官去南直隶了,新来的那个叫做马辉的,暂时还摸不清门道,不过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咱家买卖大多在城外,都是卫所的地盘,城里就是华明池和一些小铺子,他想找茬也没什么地方。”
“银子给过了吗?”
“都给过了,他初来乍到,大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气,因此只送了份见面礼,给了三百两银子,还有咱大风牌的两套衣裳,目前还瞧不出什么,你爹我不太会来这些事,等你回去之后自己看着处置吧。”
“行,辛苦爹了!”
“自家买卖辛苦什么!”宋虎摇头轻笑,却抬眼看到了正走过来的胡捷,问宋庆道:“还有个事情要和你打听下,邳州卫以前那个指挥使杨方,是不是你给弄死的?”
“爹听谁说的?”宋庆脸色顿时变了,这件事他虽说不怕,但同样也不想传得尽人皆知,杨方毕竟也是个指挥使,若是任凭人传这些风言风语的,对他肯定没什么好处,泄露消息的人绝对要死。
宋虎小声道:“不是咱的人露出来的,是你王伯在南直隶的一个朋友说的,那人上月去了趟邳州,顺道来徐州看你王伯,问起了这件事情,说是提拔胡捷的那位老大人在南直隶和人斗了起来,眼下胜负未分,不过那边的是个大人物,已经派人去邳州查访此事,倒也没说是你杀的,只是我看你那些日子总往邳州去,后来跟你亲厚的那个胡捷做了指挥使,杨方则是稀里糊涂的上吊自杀,这才想到了你这里,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个指挥使,说杀就能杀的吗?”
“没办法,平白无故的我也不想杀人,更何况是杀个指挥使。”宋庆摇摇头道:“那杨方当日跟周家勾结,趁着咱入京勤王的时候,派兵劫咱的车队,还杀了我不少弟兄,后来就跟他干起来了,正好胡老哥跟我挺投脾气,他当时已经是指挥同知,只差一步就能升上去,我俩干脆下了个套,把杨方和另一个同知冯欣都办了,他这才坐上的指挥使位子。”
正说着,胡捷已经过来,见宋家父子似乎正在密谈,非常懂事的站在一丈开外等待,这种事情宋庆当然不会瞒着他,挥挥手道:“胡老哥快过来,这是家父。”
胡捷岁数跟宋虎差不多,甚至不知道谁大谁小,但走到近前却好不尴尬的躬身道:“小侄胡捷,见过叔父!”
宋虎是个实在人,也能看出胡捷大概岁数,哪里能大仄仄受礼,很是尴尬的还了礼,说道:“胡老弟千万别叫什么叔父,你我二人年岁相当,可别折我的寿,我这逆子从来都没个规矩,你可千万不要见怪!”
“这说的哪里话,宋大人平日里可没少照顾我,他能叫我声老哥,那是我的福气!”胡捷说这话的时候很是真诚,他真心觉得是福气,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宋庆对他英勇作战的一种认可,这种认可对他来说殊为难得。
自家儿子本事大的很。这个宋虎是知道的,也不再谈这个话题,否则很有可能被人家认为是装丫挺。干脆说起正事,把刚刚对宋庆说过的又讲了一遍。胡捷听后眉头紧锁,却并不显得紧张,而是找到主心骨似的看向宋庆。
“放心,杨方人已经死了,我不信谁会因为一个死人去和我们为难。”宋庆无所谓的笑笑道:“而且就算让他们放手去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手的是小北一个人。没有旁人帮衬,小北也绝对不会泄露,他们找不到证据的,说白了这根本不是杨方的事情。而是若是要用别的方法对付我们,也要看看我们手中的刀枪答不答应!”
“你可别胡来!”宋虎也是老行伍出身,可如今见儿子要动刀动枪的却总是紧张,因为这小子太能惹事,虽然每次都能自己平了。而且还能捎带手赚回来不少,但总归是让人心惊肉跳,如今看宋庆又提刀枪二字,赶忙劝道:“我听说那边的可真是大人物,若是实在不成。大不了咱多花些银子,好歹把事情平息也就是了,犯不上拿性命跟人家去斗!”
“不怕,儿子如今是参将,勉强都能算开府建牙了,手下几千大兵,胡老哥也是如此,徐邳二州联手,看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宋庆满不在乎道:“再者说了,这趟去京城时,皇帝家的酒饭我们都吃过了,还怕什么大人物!”
“啥?吃了皇帝家的酒饭?”宋虎明显还不知道这事,赶忙打听一番,问清之后多少算踏实了些,可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只是想要再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倒是宋庆很耐心的说道:“那杨方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于大人跟那什么大人物斗法,我们不过遭了池鱼之殃而已,而且当初于大人之所以让胡大哥接任邳州卫指挥使,理由就是胡大哥会带兵,能打仗,如今胡大哥因为打仗的事情被皇上赐宴,皇上还要他拿剩下那三百种子兵,再给练出一支强兵来,这消息想必是还没传到南直隶,等传到了之后,一切自然都会消停,说不定于大人借此还会展开反击呢,那什么大人物自然也有他去应付,根本用不着我们这些人。”
这话是硬道理,宋虎也是明白的,总算是放心了些,看看两边军马已经开始安营扎寨,各色人等都开始走动起来,也便不再继续说这件事,开始各自领着手下忙碌,快到晚间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这趟出来的都是徐州人,跟宋庆手下也是乡亲,甚至不少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好长时间不见,自然倍感亲热,徐州人性格豪爽,跟薛五家乡出来那些沧州人也能打成一片,早已融入狗营的邳州卫也是差不多,一顿饭吃的热闹非凡,到了散席的时候,宋庆亲自布置了警戒,看看对面似乎也没什么动静,这才去找到宋虎,将这边的战事说了,随后回去休息。
西边来了援兵,登州那边的叛军自然也得到消息,孔有德自己依然在城中安坐,却是又派来几千援兵,让李家父子在这里顶住,他则抓紧时间到处去抓壮丁,反正登州府兵器有的是,抓来些人操练几日就能上阵,哪怕打硬仗不行,当炮灰总归是没问题,他们现如今只剩下登州一处地方,自然要加倍利用起来,不能浪费一丝一毫,否则就是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
李九成这边也已经去掉了先前的骄狂,他纵横沙场大半辈子的傲气,几乎都被宋庆一仗打没了,现在丝毫不敢小看正在对面扎营的官兵,得了孔有德的援兵之后,也迅速开始加入了操练之中,叛军们都知道这次是遇到上大敌,同样不敢有丝毫怠慢,每日操练都是用心至极,只怕当年跟后金打仗时候都没这样认真过,因为这次和在皮岛不同,他们没有退路。
对面紧锣密鼓搞操练,宋庆也没有要去进攻的意思,他同样想用这段时间来整备一下自己的队伍,他手下一万多人实在是太过杂乱无章,有狗营直属的,也有徐州卫和徐州左卫的,还有邳州卫的,后来又加上了京营的人马,沧州收来的将近一千练家子,以及进入山东之后要来的三千人马,打了几仗之后除了狗营依然完整,其他部队都混杂在一起了。
对于兵马的协调性和组织度方面,宋庆可是有着近乎强迫症似的习惯,之前一直都在跟叛军打仗,没时间顾那么多,如今总算是有了休整的时间,加上王昌宋虎那边也带来了几千人,自然要好生重整一下,让兵马都回归本队,两万大军也要理出个规矩来,若是朝廷还有其他军马过来,也好能够以一个整体的姿态来跟对方进行交流,或者是协同作战。
事实证明他这么做非常正确,因为开始整军两天工夫之后,宋庆就得到消息,另外两路平叛兵马也已经开进山东,第一路都是熟人,主将是祖二疯子祖大弼,副将是老成持重的张韬,两人率领四千关宁军已经过了青州,正在高速朝这边行进,第二路则是闻名已久,却素未谋面的辽东守备参将刘泽清,手下也是四千来人,速度同样不慢,看样子都想要些战功。
宋庆却知道这个战功不是那么好难的,孔有德那边还有不少人马,历史上朝廷平叛可是在一年多之后,那时候各方面准备都已经很完善,孔有德所部在期间也不短遭到朝廷各种打击,此消彼长之下,两边力量已经不在同一个水准之中,即便这样朝廷还是集中了好几股力量,最终联手才将孔有德击败,并且没有擒获人家,让人家带着上万人逃走了。
这也正是宋庆想把这些皮岛系战将收到手里的原因,这帮人战斗素养太出众了,在整个大明都是拔尖的,某种程度上比同为辽兵的关宁军都强,因为他们比关宁军更穷,起的作用却丝毫不低。
不过援兵既然来了,那肯定是好事,至不济那也是八千多兵马,还有祖大弼和刘泽清这等名将,加到一起也有三万人上下,只要做仔细些,拿下孔有德还是不成问题的,如何能将对方擒住,不至于被他们逃到后金去,这才是最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