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四下搜索的靖安军很快赶了回来,看着他们集结的速度,沈默满意得点点头,吩咐道:“全体集合,城门外列队!”
濠州北门临着淮河,出了城门,城与河之间,老大的一片空地平坦而空旷。飞虎队两百人,近卫营三百人,就整齐得站在了这片空地上。
飞虎队与近卫营穿得都是沈默设计的两截式灰布军装(要说起来,当然是绿色或黄色甚至是红色,黑色的逼格更高一些。可古代的染色技术与原料十分有限。许多色彩倒也不是染不出,而是染料的价格太高!),外面都罩着藤甲。可一些细节上还是能看出些区别来……
两队都配发了后世安全帽一样的藤盔,但是飞虎队的帽沿却是一律向后,而近卫营的帽沿全都正正经经得向前。按钟哲安的话说,飞虎队就是要冲锋在前,帽沿在前面反而挡着视线;王远图却说,近卫营是堂堂正正之师,正面对敌,勇冒矢石,帽沿当然要在前面,还能抵抗一些箭矢!开始的时候,只是两位营官的喜好不同,后来便推而广之,全营皆都一样得戴了去……
沈默没有去在这上面强行要求什么军纪统一。反而觉得这是一支部队的个性与风格,便只是笑了一笑,默许了这个现状。
现在看着这两只截然不同风格的部队分站两边。飞虎队昂首傲立,眼神凶悍;近卫营却是端正笔直,静峙如山。沈默忽然觉得自己象是做了场梦一般,这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战士,会为了自己的一个命令而奋不畏死!有了他们,似乎两边集结的过万官兵,也并不显得那样可怕!
“靖安军的战士们!辛苦了!”沈默想了想,终于出声道:“今天,咱们只用了五百号人,便攻下了驻军数万的濠州。城外数万官兵动也不敢动,城里数万红巾,却任咱们全城拿人!大家说,这是为什么?”
“全仗统领神威!才令群宵雌伏!”钟哲安昂首答道。
“钟营官,你说错了。”沈默摇摇头道:“是诸位靖安军的兄弟们,平日不怕苦,战时不怕死,奋勇向前,才能所向披靡!”
听了沈默的话,飞虎队员们眉头不禁一挑,近卫营的战士们却是站得更直了些。
“本来,今日的战斗目标己经基本完成。只等着揪出那朱重八朱小儿,大伙儿便能得胜回家!”沈默的声音却提高了些说道:“可是,咱们现在不能走!”
战士们虽然也感觉出了两边元军的异动,却还没发觉对岸的情形。一时间有些交头接耳起来。
沈默指着河中那些正拼命划着小船的红巾军们说道:“对岸!就在对岸,有两三万的徐州的红巾军刚刚一路逃来这里。他们就在河对岸等着过河逃命。”说完一转身,又指着侧翼道:“而这里!彻里不花正在调兵遣将,要把这些人堵回河里去!”
听着统领的解说,靖安军的战士们这才明白了沈默为何要发最高等级的召集信号。望向两边越集越多的元军,众人一时也有些不知所以,齐齐望向沈默,等着他的下文。
沈默环视了一下众人,这才道:“咱们靖安军,虽是保家卫乡之军。可大伙儿也皆都是汉人!如今,元相脱脱大屠徐州,几十万的徐州军民,只逃出了这些种子!我,沈默!在此问诸位铁血的勇士们一句——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王远图与钟哲安鬼脸等一干领兵的军官这时齐齐吼道:“同族同种,怎可不救?!”
长期的训练习惯,让众人下意识得便跟着营官队官们吼了起来:“同族同种,怎可不救?!”
“好!”沈默猛得一握拳,向天一举,面目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扯着脖颈大声吼道:“诸位的血性,诸位的仁心,我看到了!几十万惨死得汉人百姓在天上也看到了!即是如此,咱们救人!”
“救人!”方才还有些发晕的战士们,重又接受到了明确的指令,又听说天上几十万的百姓们看着……再握握手中的火枪,胆气顿时粗豪起来。
“近卫营护卫两翼,多架拒马,布置投石机,传命船上的二夫人指挥咱们的大船接应对面徐州军。四下多寻船只,帮助徐州军渡河!”沈默毫不迟疑得下达了命令,靖安军的战士们象是运转顺滑的机械一般,听到命令,便习惯性的开始了动作。
望着忙碌就位中的战士们,沈默却又转头低声向王远图吩咐道:“派人去郭子兴与孙德崖府上传话,通报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徐州红巾有难。若要帮手,这里留个位子给他。若是不帮,咱们靖安军自己包圆儿!”
王远图一边紧张道:“统领,咱们今日方与郭子兴结了怨,您这……”
“我打郭子兴为得是他庇护朱元璋,是他对我不起!可也不是为了灭了濠州的红巾。”沈默正色道:“可对岸都是汉人,全是打鞑子的汉人,我不能眼睁睁见着他们在我眼前被鞑子杀光!郭子兴与孙德崖难道就能?这些可都是经历过战仗的老兵,他们死光了,下一个八成就是他濠州了!”
“那统领的意思是……?”
“咱们的人突击给力,可要护卫得对面的人平安过来,人手终还有些不足。”沈默的眼神遥遥得望向淮河对岸道:“你派人通报的时候,告诉他们,我同时请了郭孙两家来助阵。他们要来便来,却不是求着他们!”
“这样不会闹得更僵?”王远图稍一思索,眼前却忽得一亮,笑着点头道:“统领好算计,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办!”
彻里不花的人手集结得基本完成,却见到北门外,己经严阵以待,两翼的拒马,砖石,滚木布下了不少。拒马后面,整齐站列的军士们正凝望着自己这里的动向!
“元帅,城门那里己经有了防范。如何处置?”手下的万夫长也蓝请示道。
“这些人军纪严整,火器犀利,确是可怖。可惜人手少了些,又方和城里的红巾贼交了恶,哼哼……不然本帅还当真不敢妄动!”彻里不花冷笑道:“丞相严命我等这里堵住徐州红巾贼的去路。咱们围了濠州数月,寸功未建,这次若是再放了徐州军逃进城中,丞相怕是不会轻饶我等。传令!两翼各出骑军一千,对向冲凿!步卒随后跟上,一待敌阵混乱,即刻冲上前去占领码头!”
这时候,沈默也正向着王远图与钟哲安面授机宜,两翼的防卫只有各一百五十人的近卫营,三叠浪的队列,一次只有五十发子弹飞出,比之先前压制城头的火力还要弱上一些。所以沈默正布置着飞虎队这里配合着近卫营投射铜雷与火瓶,以打乱敌人的冲锋。
对岸的徐州军己经渡过了一些人来,沈默便把他们安排在就地歇息,一是守卫码头,也要待后续渡河的人到来时,以做接应。上官二宝便就在码头上指挥着这些刚刚逃出生天,大松了一口气的红巾军们。
看着这些坐在地上,好象骨头儿也软了的同袍,上官二宝忽然有些担心……这些人一路奔逃,提心吊胆得跑了十来天,这一下泄了劲气,还能不能打,却怕都是个问题……
“官兵冲上来啦!是骑军!”
站在城头把望的战士一声大叫,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各自望着自己迎敌的方向,一时间,耳边所有的声音象是都停了下来,只听到胸口心脏的跳动,轰隆有声……
骑军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在数日未雨的干燥的地面上扬起了一片尘雾。象是奔雷的响声,远远得冲了过来,好象那一片尘雾之后便是一头怪兽,冲到近前,便能把人一口吞下肚去。
人未至,威先临。
守阵的近卫营战士们,脚弯便有些不由自主的打起软来,正要左右看看同伴的情形,却听到身后一声大喝:“立正!”
下意识得绷直了身子,战士们再也顾不上跟同伴交流些什么。
“投石机预备!”
“投石机预备完毕!”
“投弹!”
“投弹!”
十几只铜雷被人拉开了引线,扔在投石机的萝里,然后负责发射的人便一木锤砸中了机簧,那萝便猛得一扬,把萝中冒着烟的铜雷狠狠得甩了出去。
那些铜雷与火瓶,在半空中好象天女散花一般得,飞落而下,正迎上己经跑起了速度的骑军!
“轰!”这是铜雷在炸响。
“忽”这是火瓶碎裂在地上,猛得燃起了熊熊大火!
军马被铜雷震得起了惊,身边又燃起大火,一时间便自乱了阵脚,有些受了伤,被炸到烧到的,便纷纷倒地,继而又绊倒了后面的同袍……
冲锋破阵的元军队形一时间乱了方寸,可毕竟还是有好些人终于近到了近前。
满地的碎砖烂瓦,滚木,大石之后排成一排的拒马就在眼前,冲过这里,就能攻下防线,后面接应的步卒随后就会跟上来,杀了那些敌人,占了这码头!带着右翼这一千骑军的千夫长律野哥不禁这样想着。
律野哥是名色目人,打小儿放马放羊,倒是学了身好马技。身为色目人,比眼前这些南人可是要高了两等!所以,凭着一身马技,他顺利的成为了一名大元帝国的骑军。有的时候,律野哥一直在想,若不是大帅彻里不花畏首畏尾,强攻下濠州怕也不难,那些乌合之众的红巾贼也就只敢躲在城墙里发抖,在平地上,面对着自己麾下的铁骑。只要让他们看到自己凶狠的眼神……律野哥不信他们那些由农夫,乞丐,无赖组成的红巾军有什么可能不崩溃。
带着马儿,轻巧得闪过了几次爆炸,避开了那些同伴们的尸体,律野哥终于冲进了这一片砖石阵中。可他并不打算放慢速度,让马小心闪过地上那些砖石。因为对面的那些红巾贼也一定想他这样。
他敏锐得选中了一条相对少些碎石的路径。毕竟地面这么大,总不能把碎石铺得满了。只要不是太多,马儿就象过戈壁滩似的,自己便能寻出落脚的地方来!
跨下的战马己经跟了律野哥多年,就象配合默契的情人,一点小小的提示,便能让它心领神会得明白律野哥的想法。有的时候,律野哥不禁在想,莫说是马,便是女人也再找不出这么明白自己的了……
眼看着乱石阵就要冲完,律野哥一把抽出了马刀来,真正有经验的骑士不会傻傻得从刚一开始就挥出马刀狂吼,浪费了自己的杀气与神气。而现在,时间刚刚好!到了前面,让马猛得一冲再一跃,跨过那些拒马,自己就可以象是头跳进羊圈的饿狼,满意而开心得享用一次大餐了。
“呯呯呯……”一连串的枪声响了起来,前面象是忽然生出了一条烟雾形成的战线。方才那些站得笔直的敌人,这会儿全陷入了烟雾中去。
律野哥身边的几名同伴象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得砸到一般,猛然向后一仰,摔在了地上。有的人脚被马镫勾住了,便被自己的坐骑一路拖着,在那些碎石乱砖上被拖得血肉模糊。
“冲过去!快!”律野哥一声大吼,高举起马刀,奋力向前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