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不会走。要么你自己走,要么带着我的尸首走!”马秀英反手抽出一柄匕首,架在颈中道:“你也放心,义父若要将我嫁与朱元璋,秀英也是这般说:要么不嫁,要嫁便是嫁与他个尸首!”
“你!”沈默身子一震,死死盯着马秀英,愣住了。
望着马秀英架在颈上的匕首,陷在肉里的锋刃己经割出了一道血丝,一抹血痕正慢慢得洇开,一滴血珠顺着匕首慢慢凝得大了,终于滴滑下来……
就象所有爱人之间的争执一样。先告投降的,并不一定是错了的那个,却一定是心更软的那个。望着那一抹殷红的鲜血,沈默心里好象被人拧了一把,呼吸也好象凝住了一般,滞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一跺脚,恨声道:“好生记得你说过的话!”
望着潮水一般退去的靖安军,马秀英手中的匕首终于“咣当”一声跌落,自己也无力得软倒,坐去了地上……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父亲、母亲……你们为何要扔下秀英在此世上煎熬?带了秀英一起去罢……”仰面望着天空,耳边不时还在隐约传来火枪声,马秀英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无力得撑坐在地上,啜泣起来
濠州城里燃起了不少烟头火势,虽都没扩散开来,可却还是闹得满城纷乱。这一次,沈默便就是要挟雷霆之威把濠州翻个个儿,也要翻出朱元璋来!所以,望着城中纷乱的情形,站在北城城楼上的沈默只是冷着脸命令道:“全军加快速度搜城!务要找出朱元璋来!”
站在高处,沈默并没觉得有什么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秋风吹拂着他的脸庞,藤甲里面,牛皮的武装带紧紧得系在腰间,让他感觉着这种手握权柄的肆意与力量。这次行动看到现在,部队的作战突进能力表现得非常完美,还没有出现阵亡的报告,不过伤了十几人而己。而且那也只是一开始出现的情形。越往后,濠州城里的反抗愈加微弱!
可这一切,却都化不去马秀英颈上的那一抹血痕……
这次冲冠一怒,发兵濠州,要说是为了朱元璋,其实更多的可能是为了马秀英罢。
韩影娘与朱元璋的私通,在于沈默最多不过是一抹晦色。可若是马秀英被朱元璋得了去,他的心中实在无法接受!自家愈来愈壮大的军势,更让沈默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朝权在手,天下任西东。听着城下隐隐传来的枪声,爆炸声,厮杀声与哭号声,沈默己经没有初来元朝时的隐忍与温弱。
跟着我的,便是福;阻着我的,便是自招其祸!世道如此,可怨不得我!
孙德崖的府外也来了一队靖安军,孙蛮子被义父推在前头交涉,只好紧张得站在墙头望着这一干军容肃杀的火枪兵,小心堆笑道:“诸位有何军务,都好说。大家同为汉人,往日无仇,近日元怨,又何苦动起刀兵?俺们不是郭子兴的手下,这里是孙元帅的府上,有什么事,却都可以谈的。”
一名戴着块铜面具的汉子上前一步道:“奉靖安军沈统领军令,全城搜拿朱元璋朱和尚,有献上者,无论生死,赏足金百两;拒不合作,胆敢藏匿者,杀无赦!”
“嘿!找朱和尚啊!那小子可阴,听说你们找他,早躲起来了。”孙蛮子笑道:“只要大伙和和气气商议,要搜哪里,只管说便是,一概应承!”
说着话,竟坦然得一挥手对手下道:“开门迎客!”
搜在南城的地盘,倒比北城轻松了许多,孙蛮子还特意派人跟着协助,少却了许多麻烦。遇着有些推逶拖拉的百姓,鬼脸还未来及说些什么,倒是协助的红巾军一个耳光先抽过去了。
所以,鬼脸率着一队飞虎队一院院一巷巷得搜索着,进展比北城快了许多。
透过在院中挖出的通风口,朱元璋听到一阵阵鸡飞狗跳的声音传来。身体绷得紧紧得,禁不住痉挛了起来。
院外传来了拍门声,拍了几下,却听人说道:“这院门从外面锁上的,只怕院中无人,诸位要不去下一家搜搜?”
谄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朱元璋脑中琢磨了一下,听着竟有八九成象是孙蛮子的一个亲兵!朱元璋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他会帮着沈默的手下来搜自己,只是竖着耳朵来听沈默手下的回应。
“人却不是一定要从门进的!朱元璋那种狗才,或是钻了墙洞进去也未必呢!”
接着,“咣当”一声,锁头被人砸开,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连串的脚步响了起来,朱元璋躺在地下,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听那脚步声,己经走到了院中!
“报告百夫长,院子房里都没人!”四下看了看,兵士们便纷纷回报道。
“没人?”鬼脸四下看了看,忽然指着墙角的一片湿迹道:“没人哪里来的水印?这分明是尿渍!”
朱元璋猛然惊起躲下地窖前,生怕排泄不便,特意在院子里放空了自己!没想到那一滩尿渍,居然出卖了自己的行迹!
“仔细搜!”鬼脸一挥手,驱赶着士兵们继续在院中搜索。自己便凝着目光,一步步的走进了房中。
听着脚步声震响在头顶,紧张到了极点的朱元璋忽然身子一麻,一股热流便在胯间洇散开来……
“柜子里没人!”先前搜了房间的士兵报告道。
“把柜子搬开,看看后面!”鬼脸在山上落草时,常见过富户人家做的夹壁暗洞,洞口往往就在柜子背后。
“报告百夫长,柜子后面没有!”士兵推开了衣柜,背后的墙面有些发霉的样子,可却仍是一无所获。
房中不过是一桌,一柜,一床,一箱。和许多普通的城里人家一样,很简朴的陈设。
鬼脸阴沉的眼神,把房子扫过了一遍,终于看向了那一张落满了灰尘的床……
“穿云箭!”
便在这时,门外搜索的士兵忽然跑进来禀报道:“百夫长,北城发穿云箭,三枝!”
鬼脸闻声急忙大步走去院外,正看到北面的天空上,三团黑烟绽开在半空中!
“全体集合,整装!火速赶往北门!”见到最紧急的召唤指令,鬼脸再顾不上其它,这种信号只有一种可能——险情!
“统领,怎么回事?”在南城见到了信号,王远图带着手下一路气喘吁吁得跑了过来。却见到沈默好整以瑕的站在城头!
“远图,你过来看!”沈默没有回头,却是站在城头,向北凭望着。
王远图疑惑着走上前,顺着沈默的眼光看去,也不禁愣住了……
很多人!
很多兵丁!
很多残败的兵丁!
淮河的对岸,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乌泱泱数不清的败军!破败的旗帜上,有的还带着些烟熏火烧的痕迹,不知从哪儿寻到了一些小船,现在正有人划着船儿在渡河,只是人多船少,渡过河来的,不过寥寥之数。
“彭?赵?”远远得张望着那边的旗号,王远图迟疑着道:“是哪里的人?”
“徐州破了!芝麻李在战场上与手下失散了去,生死不明。这些是跟着彭大与赵均用的徐州军,一路逃奔至此。”沈默阴沉着脸道:“方才派人去打听了,脱脱攻破徐州,正大肆屠城,三天不封刀!如今的徐州己沦为鬼域!”
“那?”王远图疑惑道:“那统领急召咱们回来所为何事?他们要逃命便由得他们逃去好了。反正谅他们这些残兵败将也不敢来挑衅咱们,阻住咱们行事!”
“你看两边。”沈默指着两冀的官军营帐道:“先前两边不过各有三两千的人马。现在濠州四面的围军,都在向这两面集结!”
王远图依言望去,果然方才稀稀拉拉的看热闹的官兵队列,如今己经聚了不下万人!看远处,还有些旗帜正向着这里汇集。
“把人带上来!”沈默一挥手,便有两名兵士带了一名汉子上来。
汉子倒有眼力,上前便单腿跪下行礼道:“见过两位将军。”
看这汉子生得颇有些豪气,令人一见生喜,王远图点点头回礼道:“不敢当,壮士请起。这是我们沈统领,在下王远图不过小小营官,当不得将军二字。”
“沈统领、王将军!”上官笑着回道:“唤俺二宝就成!俺叫上官二宝!”
“噗!”虽然望着城下的败军的沈默心中正怏怏不快,可听到上官狗蛋这名字,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诚然,姓上官的未必一定要叫上官金虹,姓东方的未必一定要叫东方不败,可这上官二宝的转折确实太过刺激。
上官二宝只是嘿嘿一笑,便正色道:“小的受赵将军差遣,来濠州跟各位将帅们打个招呼。弟兄们落了难,求着郭孙两位元帅念在同属红巾一脉,共奉小明王的份上,给个容身之处。”
见上官二宝重又被人带下去,王远图却皱眉道:“统领,咱们的事还没办成。眼下又来了这么一群红巾,要是放跑了朱元璋……”
“他跑不了!朱元璋若是单身逃亡,躲去哪里的阴暗角落再不出来,或能落个安生。可一朝权在手,尝过了滋味,他必是还要出头的。可是你看!”沈默指着城下东西两翼的元军,向王远图问道:“官兵围城这么多天,跟濠州一直相安无事。咱们来打濠州,他们也只管看热闹。可现在,却把这么些人不停的往这里调动……远图,你觉得,这是想干嘛?”
上官二宝方才说过,脱脱的一支骑军一直在身后吊着,不远也不近,人数也只有三千余人。见到哪一部走得慢了,落在后面,便追杀一阵儿,却又不会追得太急。就这么一时紧一时慢得一路吊着,跟在身后。
王远图想了想,脸色陡然一变,惊道:“半渡而击?!”
“正是!”沈默冷冷道:“只怕彻里不花己经受了脱脱的严令,在濠州城下夹击刚刚渡河的徐州军。所以他才一改常态,集结人马前来准备!我怕那三千骑军之后,还会有大军尾随,准备在这淮河岸边剿杀这些徐州军!”
“那……咱们怎么办?”望着对岸过万的徐州军众,王远图一时也犹豫起来:“咱们只有五百号人,若说攻城夺寨杀出血路,统领一声令下无所不可。要护着徐州军渡河……只怕两头难顾!看这情形,对岸怕也会有场血战!”